翌日天還未亮,鳳青瑤一身男裝悄然離了將軍府,紫曦則是精巧地佈置迷局,根本就無人會發現其中端倪。
“薄老闆。”近些日子以來,目睹清水樓從衰到興,趙總管對鳳青瑤可謂是敬仰百般,不只是他,任憑這祁城誰人說起清水樓,無一不提一提背後的薄老闆,自然,以及那位神秘的雲姑娘。
鳳青瑤一來便是查賬,趙總管已然駕輕就熟,二人在專有的包廂中坐着,沒過一會兒,外邊兒便傳來了客人的喧鬧。
“看着賬目倒還不錯,不過,趙總管,你可發覺,最近流水走了不少啊!”鳳青瑤點了點最近幾日的賬目,再對比半個月前,果然,趙總管方纔還咧開的嘴一下緊抿。
“薄老闆,你不說,我竟沒有顧及到,本以爲,清水樓當下能夠盈利已然……”
“夠了!”
鳳青瑤一下從凳椅上騰了起來,眼底稍帶了些寒意。趙總管最駭這等神色,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他,唯獨在鳳青瑤一個人面前俯首陳臣。
“對面的北月樓換了主子,你多留意。”說罷,她俯身在趙總管耳畔呢喃了幾句,趙總管剛聽明白,緊皺的臉當即鬆了開。
“不愧是薄老闆,不僅有謀有略額,還料事如神,屬下一定聽從薄老闆吩咐,將清水樓好生整治!”趙總管輕哼了幾下,卻聽門外似是有大聲嘈雜之音,便拱手先行出去探個究竟。
鳳青瑤斜倚門邊聽了一番,目光悠悠,落在了塌邊的一塊薄如蟬翼的銀色面具之上,陽光下,冰冷的光澤閃着,稍是晃了她的眼。
廳前,一男人身着華貴,頭頂雕鏤花狀白玉冠,一襲上好的繡鳥紋蘇錦綢緞,綴着青玉的玄色銀絲長靴一步一步邁着,往裡逼近之時,口中還在呼喊着。
“讓雲姑娘出來見本少爺!”
身旁跟隨着數十個侍衛,每一個面容寒冽,不像是來找人,倒像是鬧事兒的。
趙總管管着這清水樓幾十年,什麼場面沒見過?
只見他腆着笑意緩緩而下,拱手行禮,禮數週全:“這位公子,你這樣叫,雲姑娘是不會出來的。”
“呵,雲姑娘,什麼雲姑娘,不就是一個妓子嗎?跳個舞還把自個兒身份給弄尊貴了,怎麼,難不成,她可以跳一輩子?”男人黝黑的臉獰笑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在指間不停地摩挲着。
一旁幾個姑娘想來解圍,卻被他狠狠呵斥了一下,一時之間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這位公子,來我這清水樓的客人,見雲姑娘的數之不盡,可真正又有幾人能夠見到?這樣,莫不是叫趙某爲難了!”趙總管勉強含了幾分笑意,可心裡早已將這沒有自知之明的男人給臭罵了一頓。
“雲姑娘,雲姑娘,怎麼,你們還真信她?”男人忽地將話鋒一轉,面對着衆姑娘呼嘯了一句,倚在二樓長廊上旁觀的姑娘們一齊皺了皺眉頭。
這也太放肆了!
趙總管臉色一凜,終是按捺不住。
“公子,如果你不願意呆着,就快離開清水樓,清水樓不歡迎你這樣的客人!”敵意滿滿,趙總管捏緊了拳頭,若非自個兒做不了主,當下,定要狠狠揍這個男人一頓。
“是啊是啊!”一見趙總管開口,姑娘們嬌柔的聲音悠悠而出,如同一陣潮水般起伏。
男人半垂着腦袋,不僅沒有離開的意思,反倒是往旁邊兒挪了挪,身子斜靠在朱柱之上,眼底滿是挑釁:“原來清水樓的待客之道不過如此,也是,盛名在外,自然要擺些架子,可以可以!”
說着,他猛地掃了一眼周圍的侍衛們,嘴角勾起了一抹陰險的笑意:“不過,我看你們誰敢讓我出去!銀兩,我有的是!”
說着,身旁有個侍衛便從懷中摸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他一把奪過,隨手從中抽出了十幾張銀票,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
“啪啪啪”,忽地,長廊上傳來了拍掌聲。
男人稍一擡頭,囂張的神色頓時凝固在了臉上。
視線當中正停下雙手的男子雖一身樸素,看着同樣瘦小,可臉上的銀製面具將面容遮着,莫名凸顯了些神秘與詭譎,那精緻的雙眼,深邃得彷彿要將他的魂魄給吸了進去。
“你就是傳聞中的薄老闆了吧?”
趙總管未曾想到鳳青瑤會出來,所幸她機敏,用一面具擋住了面容,要不然,誰知道這個故意找茬的男人背後是一個怎麼樣的陰謀?
“是又何妨,不是又何妨?”鳳青瑤冰封着聲音,銳利的眼神如同一把匕首,一下又一下剮着那男人的臉。
男人冷不丁顫了一下,可隨即,他又斂住了所有的情緒。
“大男人,說話這樣支支吾吾,說出去,可真叫人笑話!”鳳青瑤還真沒有瞧見過有人一開口這般莽撞粗鄙的,當即便挑了個不屑的眉眼過去。男人似是料到了,可卻刻意躲了過去,並未在意。
鳳青瑤將手負在身後,陽光灑了半室,將面具映襯得愈發刺目。
“不知公子今日所來,到底是爲了什麼呢?雲姑娘並非住在清水樓中,姑且不是如此,她也不是你想叫就能叫出來的。”
目光凜然。
男人搓了搓手,又從錢袋中摸出一把銀票:“要多少錢,我纔可以見她一面!”
“無價!”鳳青瑤緩緩吐露兩個字,薄脣輕斂,咄咄逼人,“無論皇親貴胄,在清水樓面前,一律只看一個字,‘緣’。”
“有緣千里相遇,無緣對面不識。”空靈的女音幽幽而出,男人順着聲音尋去,正見鶯清月輕移蓮步而來。
鶯清月只點了淡淡的脂粉,湖藍色流仙繫帶長裙勾勒出了婀娜身姿,柔嫩的粉脣稍稍動着,一雙美眸將灼灼目光打在鳳青瑤之身。
不知名的人,或是還真以爲,她們二人之間關係匪淺。
“鶯姑娘都露面了,這雲姑娘,架子,恐怕也太大了吧!”男人往四周瞥了一瞥,心神並未爲鶯清月的言語所動。
鳳青瑤明白了,他這就是過來攪一趟渾水而已。
可是,他和他的主子又怎麼可能知曉,薄雲本就是一人呢?
“公子這就言重了,鶯姑娘本是清水樓之人,自然常常露面,而云姑娘,呵,我薄老闆大可在這兒說上一句,能讓雲姑娘摘下面紗之人,定是有緣之人,而此等有緣,還望公子自行領會。”
“不過無緣如你。趙
總管,扔出去!”
鳳青瑤輕輕咬脣,隨口便摔了一句話過去,將那男人噎了個正着。凌厲的鋒芒仍在,她隨意般轉身,再不多加理會。
趙總管得了命令,同樣不管那麼多,直截讓清水樓的守衛將那男人給拎了起來。
男人拼命掙扎一番,身邊的侍衛卻一個都不敢上前。
趙總管大喜,擡手就指揮着護衛把他擡到了巷角,再一下丟在了地上。
周圍似是有客人上門,瞧見此景,不禁爽朗大笑。
男人又氣又急,冷不丁從地上站起來,還扭了腰,一時之間,手扶着腰靠在牆上,頗爲狼狽。
“你們,你們,都是廢物!都是廢物!”
侍衛仍舊冷冷站在一旁,不言不語。
殊不知,男人本想讓清水樓因爲此事內起爭鬥,卻在無意之中讓祁城之人對薄老闆與雲姑娘更感興趣。凡是聽聞今日之事之人,對清水樓能夠獨佔一面更加沒了懷疑。
待衆人散去,無人關注,鳳青瑤才從房間出來,隨意換了身簡單的奴婢裝束,她便推進了鶯姑娘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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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不要新衣,不必來量身形了!”鶯清月正端坐在桌案邊,手裡端了本書,連眉眼都沒有擡一下。
“清月,怎麼,我來了,都不打算和我聊聊嗎?”鳳青瑤眯着雙眼,忙是調笑,見她略顯羞赧地站起了身,這才停止了揶揄。
“雲姑娘,我願以爲,你露了面就會直接離開!畢竟,那男人……”鶯清月將書一下合了上,隨即便給鳳青瑤讓了位,鳳青瑤自然是懶得多走幾步,索性跌在了一旁的凳椅上。
鳳青瑤淡淡擺手,示意她莫要再說方纔之事。
“最近,情報,可還有?”
“雲姑娘,最近祁城的確有些奇怪,所來的客人,似是約定好了,對於朝廷風波之事絕口不提,不知,是不是咱們這裡的人出了問題。”鶯清月也算是個心思細膩之人,一旦少了些感覺,她便能夠靈敏地覺察而出,可她始終不明白,近些日子,到底是什麼端倪讓那些人這般膽怯。
鳳青瑤習慣性地叩了叩桌案,“嘚嘚”的聲音悠揚。
“這個,也算是情報。”
輕輕地呢喃了一句,鳳青瑤微微搖頭,隨即卻又點頭,讓鶯清月捉摸不透。
“對了,明日收拾一下,同我出城見一個人。”鳳青瑤突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兒,目光猛地銳利了起來,鶯清月只覺渾身背脊一涼,織錦衣緞下的肌膚莫名冒出了只屬於霜雪的寒意。
不過,雲姑娘既然開口了,她自然不會不做!
“嗯,好。”鶯清月緩緩起身,替鳳青瑤斟了一杯酒水。
“也不問是什麼事兒嗎?”鳳青瑤抿了一口,笑意盎然。
這下倒是鶯清月掩脣輕笑了。
“雲姑娘所言,無論是什麼,我都得去做啊,而且,我不覺得,雲姑娘會害了我。”鶯清月自顧自地起身收拾桌案,儼然已經將鳳青瑤當成了自己人。
鳳青瑤並未言語,反倒是往口中灌了滿滿的茶水。
略有澀意,但仔細品味等待,淡淡的清香與甘甜隨即席捲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