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邊站着一位年近半百的婦人,還有兩位年輕男子和兩位少婦,何教授介紹道:“這位是內人。這是大兒子何大,小兒子何二;這位是何大的媳婦;這是何二的媳婦。大家不要客氣,隨意入座。
何太太吩咐老媽子給衆人斟酒。
何教授舉杯子發話了:“楊老弟,你、我、還有澤元的先生馬老弟、還有南充的樑老弟,我們都在京師大學堂讀書。澤元,你不遠千里來北京求學,歷盡千辛萬苦,九死一生。既然到了這兒,就算到家了。論年紀,你與我小兒子何二相當。吶,你才滿二十二歲,比何二還少。好,就算是我添了一個小小兒子。你吶,有什麼要求儘管講,我一定盡力給你辦。楊老弟,你的事我一定幫你辦好,放心好了。這頓飯菜,不成敬意,權當給三位洗塵。來,來,請一同乾了這杯酒!”
澤元小口泯了一下,覺得這就醇香甘冽,就一飲而盡。問道:“此酒甚好,味醇甘冽,是啥酒?”
不等何教授開口,何大搶先說到:“這是蓮花二鍋頭,精釀陳年酒。原本是給段大帥預備的。是咱一個鐵哥們去年中秋從王府井老字號裡截了三罈子,送給我一罈子的。”
“嗯,這酒不錯,和俺西鳳酒有得一比。”楊貴寶也誇道。
大家吃得樂哈哈的,盃觥交錯,歡聲笑語不斷。
珠珠湊到澤元耳邊說:“當家的,這些菜做得真好吃,能不能求求何太太,讓我跟他家大師傅學學如何做菜……”
“吔,小倆口說啥私房話哩?”楊貴寶三杯下肚,話語無拘束。
澤元臉緋紅,說道:“先生莫取笑。內人說這菜燒得好,要求何太太,准許內人能拜大師傅爲師,學習做飯菜。”
“哎喲,見笑見笑,這算啥手藝,沒啥學的。”何太太忙謙虛道。
“別價,我說太太,澤元太太是客人,想拜師學藝,且心誠意實,你就收下這個徒弟。豈不是一件樂事。澤元太太大老遠從陝西來北京,向太太您學習手藝,這是千古佳話!”何教授邊笑邊說,盡力從旁攛掇。
何太太說:“老頭子,我做菜的手藝跟誰學過。還敢教徒弟,怪不好意思的。”
澤元馬上捅了一下珠珠,示意她趕緊過去拜師。珠珠會意立刻離座,來到何太太面前,行了個萬福禮:“何師母,小女子拜師母爲師,徒兒這廂有禮了。”
何太太高興得忙起身扶住珠珠,笑道:“免禮,免禮。”
珠珠從澤元手中接過一杯酒,雙手舉過頭頂,雙膝屈下,說道:“徒兒袁珠珠,給師傅敬酒!”
何太太慌得在衣襟上擦擦手,笑着接過杯子,將酒一飲而盡。
“太太,既然是師傅啦,也該說兩句呀。”何教授在一旁提醒道。
“啊,啊,珠珠,我呢,這個師傅當得不值。現在既然誠心誠意拜我當師傅,我也只能趕鴨子上架,勉強當上吧。我吶,只有一個要求,勤學多練,下得氣力,耐得性子,不能偷工減料。”何太太一本正經說道,說完後忍不住又笑起來,“老頭子,你也這麼教學生嗎?板兒板兒的,難受死啦!”
“珠珠一定聽師傅的。”珠珠卻是認真的。在來京的路上珠珠一直在想,澤元在北京要讀書,自己該幹啥?給澤元做飯洗衣養孩子。可是,長這麼大她沒做過一頓飯、炒過一盤菜,必須找個師傅好好學學。想不到今天竟遂了她的心願。
何家的大兒媳、二兒媳也湊開熱鬧,齊聲說:“娘,讓咱們也藉藉珠珠妹妹的光,跟您學二手,做幾樣拿手菜,省得您的寶貝孫子孫女總說奶奶做菜好吃,媽媽做菜難吃。”
滿飯廳的人都笑起來了。
吃罷午飯,珠珠就隨何太太下廚房幫助收拾鍋竈,洗筷子洗碗,忙個不停。閒談中珠珠知道何家兩個兒子都住在這個四合院裡,老媽子是僱來照看何家二個孫子和一個孫女的。
她問何太太:“這附近有沒有空閒房子可以租?”
“有啊,隔壁四合院就有。”何太太說。
收拾好廚房。何太太就領珠珠來到隔壁那家去了。這也是個四合院,房東是個六十來歲老太太,人很和善熱情,她的兩個兒子和兒媳、兩個女兒和女婿都去了南方。老頭子過世已經三年。只有她孤身一人守着這院房子。珠珠看了一圈,房子很整齊,院子乾淨,沒有閒雜人。房東的租金珠珠認爲不高——但是在別人看來是夠貴的啦。珠珠二話不說,當時就交了一年租金,租了下來。樂得老太太顛兒顛地倒出了她住的正房,自己到廂房住去了。
出來之後珠珠請何太太領她到前門一帶買東西。來到前門,珠珠先買些鋪的蓋的、桌椅箱櫃,還有鍋碗瓢盆,煤爐撮子笤帚之類物品,整整裝滿一車,拉了回來。珠珠和何太太把東西搬進屋,佈置一番,一直到進人就可以住了,這才滿意而歸。
珠珠和何太太回到正房,見何教授正俯身在書本上,給澤元講題呢。
何太太抱怨道:“老頭子,你可真是個書呆子。人家澤元剛來咱們這兒,總該歇一歇吧。你這就給人家講什麼課呀,你不嫌累,澤元不累嗎?”
澤元馬上笑着對何太太說:“師母,您不該抱怨先生,這是我在西安遇到的一個問題,一路上都沒解開,到了先生這裡,特意向先生請教的。”
“太太,聽清楚嘍,我可比竇娥還冤吶。”何教授打趣道。
澤元見珠珠站在何太太身後,問道:“珠珠,你和師母去哪兒啦?這麼半天才回來。”
“我和師母出去租房子,買些鋪的蓋的用的物品去了。”珠珠頗有些自豪地說道,彷彿完成了一項重大任務似的。
“澤元,你應該高興,珠珠是個會過日子的主兒,有能幹又勤快,精打細算,不枉花一文錢。”何太太趁機大大地誇獎了自己徒弟。
“咦,澤元,馬先生不是讓你就住在我這裡,幹嗎出去租房子住呢?”何教授此時一頭霧水,弄不清楚。
澤元也正在納悶,迷惑不解地看着珠珠。
珠珠笑了,解釋道:“何先生,我聽師母講何大哥二哥兩家人都住在這個院裡,老小一共十來口人,小院裡擠得滿滿當當的。當家的和俺再來住,就更難爲您老一家人啦。我求師傅到隔壁家租了房子。這樣俺和當家的既可以天天過來走動,親如一家。您老和師傅也不至於感到擁擠和爲難。這樣兩全其美,當家的,中不中?”
澤元立刻連聲說:“中!中!”他想不到珠珠如此善解人意,處處爲人着想,心中暗暗高興。
何教授指着珠珠對何太太說:“太太,你這個徒弟可不是個泛泛的女子,跟着澤元,也成了精啦。你這個師傅可不好當喲,千萬得拿出真本事才行。”
“瞧你說的,珠珠可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兒。可惜我就少這麼個閨女。珠珠若是咱家閨女該有多好啊。”何太太抱着珠珠肩頭說道。
澤元剛要示意,珠珠立刻退一步,衝着何太太和何教授行了個萬福禮,說道:“師傅,何先生,小女子有禮了。若二老不嫌棄,珠珠願意拜二老爲乾爹乾孃,願孝敬侍奉二老。”
何太太先是一愣,馬上回過神,喊道:“哎喲,老頭子,你聽聽,聽聽,珠珠這孩子多機靈,知道咱們缺閨女,就來了。老頭子,咱們是哪輩子修了這麼大的福呀。”
何教授也笑逐顏開,接過話茬:“太太,你這可當乾媽的可不興白當啊,這麼大閨女,該送一份厚禮呀。”
何太太樂得合不上嘴,邊拍着手邊說:“對,得送一份厚禮。……拿啥呀?她左看看右看看,又從頭上摸起,摸耳朵,摸頸項,摸身上,想找一件合適的物件送給珠珠。
“別亂找啦,你手腕上不是有嗎?”何教授到底老夫老妻知根知底說道。
何太太伸出雙手,腕上一對綠瑩瑩翡翠鐲,她高興叫了起來:“哎呀,這才叫騎驢找驢,瞧我這記性。這是三十多年前出嫁那天我娘送我的。今兒就算是給珠珠的拜見禮啦!”
她擼下手鐲遞給珠珠,珠珠接過來,又給二老行禮道謝,這才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