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醫院，套間的客廳內此刻已經站滿了人。
老爺子出院，這麼大的事，每個小家庭都派了代表過來。
看到沈季珞，衆人目光異樣。
老婆和堂兄睡過，並和六叔不清不楚。這樣大的綠帽就算普通男人也戴不起，更何況沈家嫡孫？！
知道這羣僞善的人心底想着什麼，沈季珞與他們寒暄兩句，便不再深談。
沈老爺子在病房內，外面一羣人乾等着。
“珞少，老爺子有請。”王權從病房出來，站在沈季珞跟前恭敬地道。
其餘人皆是多疑地看着他們，不知道老爺子又打着什麼主意？
沈季珞看了看王權，自然是知道爺爺要先聽聽他如何打算。
男人尊貴的眉心淺淺擰起，身姿昂揚，步伐從容往前。
病房內，沈老爺已經穿戴整齊。
窗前，負手而立。
“爺爺~”沈季珞往前兩步，畢恭畢敬地問候。
沈老爺並未回頭，精銳的目光穿過潔淨的玻璃直視遠處景緻。
“告訴我，你的決定。”老爺子不廢話，直接要個答案。
沈季珞氣息稍斂，只沉默了一秒，便果斷地說，“我的決定是帶着家人離開，若爺爺認爲我們還是丟了沈家顏面，我們可以一生隱姓埋名。”
“你……”沈老爺子霍地轉身，眼睛瞪得睜圓，神色震驚。他失望致極搖頭，痛心疾首道，“沒想到等這麼多天，竟然等來這麼個答案！”
“爺爺，請原諒孫兒的不孝。但若這地方容不下我們，我們別無他法，只能逃離。”
“好啊，好得很……好……”沈老爺子早已經氣得說不上話，他不住點頭，不停贊好，卻是不再多說一個字。
爺爺的態度是鮮明的--不滿意。然而爺爺接下來會做什麼？他沒有透露更多，沈季珞着實猜不到。
沈老爺撇開臉，只擺手，示意沈季珞出去。
儘管爺爺看不見，沈季珞還是對爺爺頷首躬身，尊敬有佳。
退出病房，客廳的人全都看過來。
“哥，爺爺和你說什麼了？”沈子妍迫不急待在過來，問。
大家都將目光投過來，偌大的客廳，扎堆的人羣，頃刻寂靜無聲。
“沒說什麼。”沈季珞臉色暗沉，叫人一眼就看得出他心情不好。
“王權呢？”沈季珞目光尋了一圈，沒看到爺爺的心腹，心底竟浮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爺爺命他買些東西，待會兒就會回來。”沈子妍說。
真是這樣？沈季珞看着妹妹，心頭的不安逐層擴大。
“我出去一下。”他不放心，對妹妹說了一句，便就匆匆離開醫院。
程然剛吃完早餐，門外有人按鈴。
“是你？”開了門，看見外面的人，程然雙眉淺皺。
王權深深看她兩眼，才道，“程小姐，我能和你談談嗎？”
程小姐？聽到這個稱呼，程然心頭很不是滋味。
就算自己和沈季珞結婚那麼久，自己的身份還是不被認可。就連沈家的下人都可以在自己面前盛氣凌人。
然而程然
沒有拒絕的餘地，今天沈季珞接老爺子出院，還會擺明他的態度。此刻這個男人來，不外乎是被老爺子派遣。所以自己能迴避嗎？
不能！
“進來吧。”程然轉身往內，卻聽身後的人說，“我希望我們的談話不被第三者打擾。”
言下之意很明顯，需要找個隱蔽的環境。
此刻兩個保姆正在二樓喂寶寶的奶，不知道有訪客到。
程然看他少頃，才說，“這樣吧，你等我，我回房間拿點東西就下來。我們去外面找個咖啡館。”
“好。”
程然回屋，拿了自己的包，再對着鏡子很精心地裝扮了一下自己。
有了季珞的愛，不管自己的結局如何，她就不算輸。所以她依舊要光鮮亮麗，至少外貌要配得上帝都最尊貴的男人的妻子這樣一個閃亮的頭銜！
程然對保姆說出去買一些生活用品，出門。
大年初三，街頭不少商店已經開工。
咖啡館內播放着輕柔的音樂，暖氣在頭上飄散。
靠內側的一桌，程然面前一杯白開水，淡淡霧氣嫋嫋升起。王權面前一杯原味苦咖啡。
“珞少爲了你，不止一次忤逆老爺子，這你應該清楚。”王權開門見山，第一句話就給了程然狠狠一擊，直接將她打到愧疚的十字架上。
“是，我清楚。所以呢？”程然深呼吸，問。
王權目光筆直地看她，又說，“你更應該明白，老爺子對你，一直是手下留情的。”
程然握着玻璃杯的手，緊了又緊，指節因爲用力而稍稍彎曲。
她目光鎖定在王權面前咖啡杯碟子裡的小鋼勺上，頭上耀眼的燈光折射在小鋼勺上，泛出一層鋥亮的光芒。
微微刺眼，蜇痛了眼睛，好像淚水都快要被蜇出來。
程然眯了眯眼，依舊緊握玻璃杯，彷彿握着一手的力氣，不語。
“爲了你，珞少甚至願意隱姓埋名遠走他鄉。可是他是天之驕子，尊貴不凡的男人，他的一生，不應該侷限於此。他的一生也不應該被你束縛。”
“所以你們要我離開他？”終於，程然擡起頭來，眼睛直視對面的人。
“如果你的離開就能讓珞少死心，事情就容易解決了。但偏偏，這個世上有一個叫程然的女人存在，珞少就不會死心。”
“你們……”程然大愕，一絲懼意劃過心臟，後背躥起一陣涼意。
由自己來辦這樣的事，王權很無奈，但身爲下人，他的職責就是替主子辦事。
王權逼自己狠心，進一步說，“珞少對你如何，你比誰都清楚。難道你就能眼睜睜看他爲了你變得一文不值？難道你就忍心看他爲了你和家裡所有人絕裂？難道你這一生都可以毫不愧疚地與他浪跡天涯？他給了你太多太多，作爲回報，你又能給他什麼？你的存在對他而言，先不說是恥辱，更是一個威脅！有了你，那些他觸手可及的，被世人所傾羨的一切都將離他遠去。最終，他從高高在上的男人跌到一文不值，受盡所有人恥笑，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
程然呼吸發緊。很冷，錐心刺骨的寒意席捲而來，就好像冰天雪地裡五臟六腑縮在一起劇烈
地痙攣着。
她拿着玻璃杯的手發着抖，透明的液體沿着光滑的杯壁晃盪，仰頭，大口大口灌着微熱的液體。
面前的女孩全身都在顫抖，看得出來，此刻的她在害怕，整個人處於極度的恐懼中。
但王權沒有退路，他只能明明白白地說，“你應該知道，只要你還在這個世上，珞少就不可能受到萬衆景仰。你會毀了他，完完全全毀掉高貴的他！想想他爲你做的事，再想想如今的你又能爲他做什麼？”
“你們是要我的命麼？”程然強迫自己鎮定。
王權剛毅的臉上不着表情，他只淺淺抿起嘴角，不答自明。
“呵……”一聲輕笑自程然脣間流了出來，她緩緩擡頭，望着頭上明亮的燈光，努力不讓自己流淚。
她不能在這個男人面前流露軟弱的一面。
不能哭，絕不能哭！
“我可以如你們所願，但你們得保證，必須讓他成爲最尊貴的男人。我的孩子，必須得到最好的照顧。”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老爺子對這個嫡孫向來器重。只要珞少掌控着沈氏家族，小少爺，小小姐，享受的東西自然是世間最好！無耍擔心。”
也是，他都是坐擁江山的人，兒女又怎會受到歧視？
“你們要我什麼時候解決自己？”此刻，程然已經變得很平靜。
就好像與對面的人談論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當然是越快越好。”老爺子後悔當初婦人之仁，沒有快刀斬亂麻，才導致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超脫控制，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如今老爺子只希望事情越早解決越好。
“好，待會兒從這裡出去，我直接搭電梯上頂樓。你要一起上天台監督我麼？或者你就在這裡，看我摔得粉身碎骨？”
她如此乾脆，沒有哭哭啼啼，神色堅決，倒叫王權心頭劃過一絲不忍。
是真的愛珞少吧，所以纔會拿命來成全！
王權微微皺起眉頭，說，“我相信程小姐是個言而有信之人，凡事無須讓人操心。”
老爺子的意思是看着她結束生命，然而王權狠不下心。眼不見，心頭會不會平靜一些？
“那好，十分鐘後，世上再沒有程然這個人。”
“程小姐，見諒。”
程然彎了彎脣，笑得牽強。
走進電梯直低頂樓，前前後後不足五分鐘。
天台上，寒風刺骨。風吹在臉上好似被刀割着。
有些冷，程然捻起大衣的前襟將身子更緊地裹起來。她微微哆嗦着，嘴裡呵出薄薄的霧氣，像一團雲朵似的。
站在天台上望向遠處，天空灰濛濛的，整個城市籠罩在陰沉的天色中。
程然一步一步，來到天台的邊緣。
邊緣建築起一米多高的護欄，但這麼點高度是絕攔不住有意尋死的人。
程然看時間，離十分鐘的約定還有兩分鐘。
她留在這個世界的時間，僅僅只有兩分鐘了。
“寶寶，不怕，眼睛一閉，什麼都過去了。有媽媽陪你，我們不會寂寞的。”程然撫着肚皮，對肚子裡的寶寶說悄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