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色是那麼的平靜，沒有絲毫膽顫。
有必要害怕麼？不，真的沒必要。自己的死可以換來季珞更好的人生，值得。
緩緩，程然爬上高臺。她閉着眼，漆黑的眼睫垂在下眼瞼處，不往下看，不準自己害怕退縮。
一下下，就一下下就好，不會有多少痛苦。
程然身子往前傾，大衣兜裡的手機驟然響起。
電話鈴聲將一腳踩在死亡邊緣的程然給拉回來。
會是他麼？
雖然下定決心離開，卻還是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聽聽他的聲音。還有好多好多話還沒有和他說。
程然拿出手機，那頭果然是沈季珞。
按下通話鍵，“季珞~”
“你在哪裡？”他性感低磁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隱約聽得到他的喘息。
他的聲音像電流擊穿了柔軟的心臟，鼻尖發酸，程然一把掩住脣，她拼命隱忍，不準眼淚滑下來。
“季珞，好好照顧慕恩和悠然。”
“程、小、然，你最好立即告訴我你人在哪兒！”他連名帶姓故意加重語氣叫她的名字，聽得出來他在生氣，而且很着急。
程然，“……”
她不想再多說一句話來浪費時間，生命的最後時刻，她想更多地聽聽他的聲音。
這頭許久沒有聲音，沈季珞在客廳來回踱步，整個人都急瘋了，“快告訴我，你在哪裡！”
人生第一次，他竟對衝程然火大的吼。
兩個保姆嚇呆了，紛紛站在遠處不敢作聲。
“……”
她還是沒說話，這令沈季珞更加緊張，“還在？”
他的心臟惶惶地跳躍，生怕電話那頭的人發生了令人害怕的事。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總算叫沈季珞的心稍稍平靜了些。
“小然，聽好。你有我，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相信我。其它任何人的話，你都別信，更不用聽。凡事交給我來處理就好！”
“季珞，天氣預報說明天氣溫還會下降三至六度，你要注意保暖。別整天只顧着耍帥而把自己凍壞了。子妍是你唯一的妹妹，她從小沒有父親，你這個當哥哥的更要支持他，幫助她。盡最大努力讓她開心，讓她過得好，如果可以，她的婚姻讓她自己作主。還有你媽媽其實挺愛你的，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但人生在世短短几十間，有緣成爲一家人，那就沒有什麼恨是不能被抹去的。別等到要分離了，才後悔之前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好好珍惜對方。”
“我不要聽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趕緊給我回來！或者，我去接你！”程然說的一席話更令沈季珞感覺心臟被人狠狠地揪着。
他不能承受這些話背後所代表的含義，他只能嘶吼，對着電話咆哮，“程小然你給我聽好，如果你敢狠心丟下我，我必定比你更加狠心，將慕恩和悠然丟在外面，是被人收養或被人販帶走，全是他們自己的命！但這一切，全是你這個當母親的造成，是你讓本應該錦衣玉食的他們過着豬狗不如，下賤的生活。是你，是你，聽到沒有，是你這個當媽的親手毀了
他們！”
“你是他們的父親，你不可以那樣！”程然心頭劃出一絲惶恐，無法想象慕恩和悠然被丟出去後會遭受怎樣惡劣的對待。
“你都可以拋棄他們，我又爲何不可？”沈季珞鼻息粗重，人都快爆炸了。
緩緩，一絲笑意翹在程然脣角。
他不會那麼狠的，慕恩和悠然是他們心愛的寶貝，自己離開後，他只會更加愛護他們，給予失母的他們雙倍的愛，又怎麼會虐待他們？他如此說，不外乎是想挽留自己，逼自己回去。
季珞，沒用，你騙不到我。因爲我是如此地瞭解你，如此深刻地體會得到你對我那濃烈的愛……
“季珞，我愛你。”程然說完，沒有猶豫地掛斷電話。
“小然……小然……不……”聽電話裡傳來斷線的聲音，沈季珞撕心裂肺一般發出仰天長嘯。
“哇哇……”兩個小傢伙被嚇壞了，哭聲好似都要將屋頂劃破。
沈季珞像被人抽走了脊樑，陡然無力地扶住牆，全身癱軟一下子靠在堅硬的牆面。
保姆沒膽子問怎麼回事？
她們相互看看，抱起寶寶快速跑回房間。
小然，小然……
沈季珞全身寒涼，拿起手機又撥過去。
鈴聲響，無人接。
叮叮，有短訊傳來。
季珞，把慕恩和悠然好好帶大。我愛你們……
沈季珞感覺瞳仁收縮得厲害，像有一根針猛烈在扎着眼睛，有灼熱的痛感和溼意。
他手指發着抖按下重撥鍵，電話置耳畔。
手臂微微發抖，呼吸發抖，就連眼神都在發抖。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小然，小然，小然……”沈季珞扯開嗓子呼喚心愛的女人，一顆劇烈跳動的心，宛如都要被震碎了。
……
呯--，堅硬的地面突然一聲悶響。
“呀！”人羣中有人尖叫，大家目光看過去。
……
沈家老宅
王權回來，從下人那裡得知老爺子在房間內，他直接過去。
“老爺~”
“事情辦得如何？”沈老爺子憑窗矗立，神色淡漠，面朝窗外。
王權面有難色。
“嗯？”久久聽不到回覆，沈老爺回頭，卻在看見王權身邊的人時，雙眸大睜。
“爺爺！”程然禮貌地喚他，不卑不亢。
“好你個王權，你就是這麼辦事？”沈老爺子沒想到這個女人不僅沒死，反而被王權帶到自己跟前。
他氣得吹鬍子瞪眼，手擡起來指着程然，微微抖動。
被點名批評，王權面燙。然而他沒有後悔違背了老爺子的命令。其實在程然轉身離開那刻，他就懊惱得很。他實在不願意看到一個好好的姑娘在自己的逼迫下命喪黃泉。而且珞少該會多傷心啊！
實在背不起良心的責難，王權剛要搭電梯上樓，就見程然從電梯出來。
“帶我見爺爺。”程然一心找老爺子當面說個清楚。她不要逆來順受，她要爲愛情，爲
她的家庭爭取一下。
就在剛纔，離死亡僅萬分之一的距離，在身體下墜的那刻，她抓住了露臺的邊角。
手機和包都掉落下去，手機被摔得四分五裂，險些砸傷了人。
“爺爺……”程然往前一步，想說什麼，卻被老爺子厲聲呵斥，“住口！你這賤婦哪來資格叫我‘爺爺’？你不配！”
程然深呼吸，指甲深深地掐着掌心，道，“既然我和季珞是夫妻，他的家人就是我家人，我不叫你爺爺，難不成要我目無尊卑直接叫你‘老頭兒’麼？”
“好你個牙尖嘴利的臭丫頭，給我滾，立即給我滾！”老爺子着實氣到了，他猛地甩手背在身後，猩紅了雙眼看王權。示意王權立即拉她出去。
“程小姐，請注意分寸！”王權不得不厲聲制止程然的無禮。
程然也是面色通紅，她反覆深呼吸，又道，“好吧，如果你不滿意我跟着季珞叫你‘爺爺’，那我像其它人一樣，尊你一聲‘沈老爺’。沈老爺，我知道一直以來你都嫌我出身卑微，褻瀆了你孫子。但我要說，誰生來不是卑微的？就算你沈家如今聲威赫赫，但你敢說你們沈家人，最開始也像現在這樣尊貴？我想，這也是通過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你們家族纔有今天的輝煌。所以從一開始，你們也是卑微的。請別拿你此刻的尊貴來否定此刻落魄的我，因爲每個人生來都是一樣！”
“出去，出去！把她給我趕出去。”沈老爺向來唯我獨尊，哪來精力聽她對自己說教。
他不停地催促王權將程然趕出房間。
然而程然過來，就是要將話和老爺子說清楚的。
她顧不得許多，往前了幾步，甚至是站在了沈老爺的面前，“你瞧不起我，我可以理解。但請你想想，爲何連你最器重的孫兒也心甘情願與我共度一生？！是你在置疑他識人的能力？還是你在置疑你自己識人的能力？覺得當初錯看了他？或者，你根本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你引以爲傲的孫子竟然爲我一個卑賤的女孩折服！”
程然句句話都像是敲在了心坎上，準確無誤地道出沈老爺的心思。
“身爲女孩，最重要是自重。沒想到在你做出那些事後，竟然還恬不知恥跑來我面前大言不慚，女孩家的自尊心呢？被你全丟去喂狗了吧！”
“我承認，我之前確實在夜場工作。但我可以用人格保證，我和沈家尉絕沒上過牀。那一夜其實是個誤會，和他上牀的女人另有其人！”程然替自己辯解。
“這種事也能誤會？你是在侮辱尉兒身爲男人的尊嚴麼？”沈老爺子纔不信程然說的話。牀上之事，近在咫尺，怎能有假？
程然輕聲一哼，“因爲你相信沈家尉，自然不信我。但季珞信我，所以就不信沈家尉。這種事，本來就沒有多餘人證在場，真相究竟如何，誰也說不清楚。我知道，就算我把那個頂替我和沈家尉上牀的女人找出來，你們一樣也不會相信。反而還會認爲我是一個機關算盡的女人，爲了替自己正名，挖空心思什麼詭計都想得出來。既然你們一開始就戴着有色眼鏡看我，我也不替自己多辯解了，只要我自己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