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粗布短褲帶着羅念桐轉了彎彎曲曲不知道多少個洞,來到一個寬敞明亮的大廳裡,廳上坐着一個長眉毛花白頭髮的老頭子,他面前站着手足無措的劉德仁,四周站着一些陌生的鄉民,莫善人、老武、王村長等人夾雜在其中。
這些人中,獨獨沒有可可。
羅念桐一顆心七上八下,不知該找誰打探可可的下落,要是胡小白在也好……正在他猶疑不定時,那花白頭髮的老頭子眼睛一斜,看到他了。
“他就是你說的那個姓羅的小子?”老頭子問自己面前的劉德仁。
劉德仁瞅了一眼羅念桐,低聲道:“是……”
羅念桐何等聰明,一看劉德仁的驚喜交加,又帶着溫順恭敬的神色,就猜到那老頭子應該就是所謂的劉大順了。
真是笑話,蘭臺村整個村子都要爲之報仇的,花明月他們苦心孤詣設局引他們入甕的,蓬州全城圍剿……這一切的以前都是因爲一個所謂的死去的人而引起的,但現在這個人竟然活生生的站在他們面前,他兒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老爹居然還活着!
要怎麼說?佩服設局人的歹毒和縝密?還是埋怨自己不夠聰明?亦或者這本來就是藏修羅石的人的本來目的——他只不過是擺了他們一道,其實它並不在這裡?
一瞬間羅念桐腦子裡轉了無數個念頭,每個都好像有可能,又好像又都不可能,費盡心思的來耍所有人一道,那位高人也未免太有閒心太了。
“想必你就是劉大順老先生了,久仰久仰。”羅念桐大大方方的走過去,伸出手欲和他握手。
劉德仁見他過來,立馬橫跨一步擋在劉大順面前,滿臉戒備,喝道:“你想幹什麼!”敢情是他還把他當殺父仇人呢!
羅念桐攤開手故作輕鬆地笑笑:“沒什麼……問好而已。”
劉德仁顯然對他還有成見,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呸!”你們一夥人都不是好東西。”
羅念桐無奈的聳聳肩,對劉大順道:“你看你兒子,我說了多少次我不可能殺你,他死都不信。”
劉大順饒有興味地打量着不羅念桐,雲淡風輕地道:“他不是我兒子。”
“什麼!”全廳裡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
“很奇怪嗎?他不是我兒子,你們不知道嗎?”劉大順回頭環視衆人,一臉詫異,“怎麼,你們一點都不知道?”
他彷彿纔是最驚訝的人。
“你兒子也說我殺了你……”莫善人倒揹着手,踱着方步慢悠悠地走出來,在劉大順面前站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帶着會功夫的老武,比其他人都有底氣些。
羅念桐看看莫善人,見他也是滿臉驚訝,稍稍放下心來,只要不是他做局下套就好。那樣至少可可的安全還有可能有保障。
劉大順低着頭想了想,然後打了個“哈哈”,笑道:“啊……哈哈,一切都是誤會。誤會。劉德仁不是我兒子,他爸爸也不是被你們殺的。這其中說來話長……”他話音未落,劉德仁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道:“爸爸,我怎麼會認錯自己的親生爸爸呢!爸爸……”話沒說完,堂堂一個大男子漢已經是淚流滿面。
劉大順尷尬的看着他,訥訥地擡腳想走,劉大順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他的腿,忍不住放聲痛哭:“爸爸,我以爲你被殺,爲了報仇,這麼多年來一直處心積慮要找到兇手。整個村子裡的人知道我的事情以後,也都幫我,王村長有好多機會可以離開村子去城裡,爲了幫我報仇,他寧願討不到婆娘都留下來幫我……爸爸,現在忽然說你沒死……你沒死更好……你爲啥子不認我呢,我是德仁,你兒子啊,我從小沒見過自己的爸爸,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爸爸……你怎麼可以說這些話……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是不是?”
劉德仁一席話說得在場衆人莫不動容,劉大順莫可奈何地看着劉德仁,一時也掙脫不得,只得朝剛纔那爛粗布短褲人道:“你快去請胡家的人來,這事只有他們才說得清楚……”
粗藍布短褲應聲而去。羅念桐搶上一步去扶劉德仁,嘴裡道:“你先起來,先起來再說。”畢竟一個大男人在大庭廣衆之下這樣哭哭啼啼的不好看。
但劉德仁並不在意這些,他情緒似乎完全崩潰,一把甩開羅念桐, 跟着將劉大順雙腿抱得更緊,繼續大聲哭訴:“爸爸,你知道這麼多年來,我有多想你嗎?從小我被人欺負,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我,要不是爲了給你報仇,我早就不想活了……爸爸……你現在爲什麼不要我了……”
莫善人雙手背在身後,面色陰晴不定,一言不發的看着面前的三人,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羅念桐看劉大順神色,似乎他還真沒有一個父親對兒子的垂憐和疼愛之色,當下心裡一動,正要再次伸手去拉劉德仁,哪知哧的一聲,眼前一到黑光貼着手邊閃過,他大駭,連忙閃身讓開,等回過神再定睛一看時,劉德仁肩膀上已經多了一顆黑漆漆的小鏟子一樣的蟒蛇頭。
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也跟着響起:“怎麼?這種小事,劉老頭你也搞不定?”
斯斯文文的普通話,慢吞吞的語調,不是胡小白還能是誰!
劉德仁毫然不顧肩上黑頭盾蟒大黃,依然痛哭着,抓着劉大順不放。
胡小白慢騰騰地走過來,先和所有人籠統的打了個招呼,然後才走到劉德仁面前,伸手去拉他的肩膀,道:“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你羞也不羞?”她說話的時候,大黃將腦袋伸長了貼在劉德仁臉邊,嘶嘶的吐着信子。
劉德仁吃這一嚇,立時清醒了些,不再哭喊,但還是抱着劉大順不放手,只管怔怔地流淚。
胡小白似乎看不得這種場面,招手把大黃喚回來,依舊圍在脖子上,然後吩咐大家:“都找地方坐吧。這事兒得讓我慢慢來說。”
看她神態語氣,儼然就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姑娘家,再擺譜也不過是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來做戲。
可是羅念桐始終記得她在墳洞裡說的那句話,她說:“我忽然決定不殺你們了。”
“可可呢?”羅念桐趕忙問了剛纔他一直想問但一直沒找到機會問的問題。他本以爲胡小白會要他先解了夢再回答他。沒想到胡小白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老氣橫秋地道:“難道我會害了她不成?你可別忘了是誰一直在保護她。”說完她大馬金刀的往剛纔劉大順的位置上一坐,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伸手摸着肩頭大黃的肚皮,緩緩地道:“這個故事,要說起來,都是劉大順的錯。不知道你們願意聽不?”
羅念桐經過這麼多事,當然不會相信這真的就只和劉大順有關,於是他點了點頭。莫善人也跟着附和,文縐縐地說:“願聞其詳。”
倒是兩劉和其他人對此一點反應都沒有,似乎他們早已經知道。
小黑頭盾蟒大約在胡小白脖子上呆得有點不耐煩了,扭扭身子順着她的肩膀游到地上去,四下裡的鄉民見狀齊齊倒退幾步,大叫要胡小白看好她的蛇。
胡小白對於鄉民的反應很不爽,怒道:“大黃有那麼可怕嗎?”羅念桐見她小孩子心性,萬一和這些人計較起來又沒完沒了,趕忙將話題拉回來:“大黃一直都很可愛……”莫善人這時候也和他打的是同樣的算盤,所以跟着道:“是啊是啊……劉大順的故事是什麼呢?爲什麼劉德仁又不是他兒子?”
羅念桐看了莫善人一眼,他問了他正要說出口的話,兩人想到一起了,不過,這並不代表兩人就是一條心了。
胡小白餘怒未消,任由大黃在地上四處遊走,又重重的哼了兩聲,這纔回頭對二人道:“劉德仁是不是對你們說過他從小就不斷夢到自己父親被人殺害的片段?”
莫善人沒有單獨和劉德仁相處過,羅念桐於是接過話道:“應該是。”
胡小白:“不是應該是,而是肯定是。要說起來,都怪劉大順,他一時高興領養了個孤兒,結果養着養着,又不耐煩了,就鬧出這場事兒來……”
話音未落,劉德仁“嗷”地一聲怪叫起來,指着劉大順,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是有爸爸的。就是他!”
劉大順滿臉內疚地看着他,囁囁嚅嚅半天,但是又不敢說的樣子,他欲言又止的瞅瞅胡小白,又慢慢低下頭去。
胡小白嗔怪他:“自己惹的麻煩這會兒怎麼又不敢說了。”
劉大順看着地上的大黃,佝僂着背,身子微微戰慄起來,“我……我不敢說……”
“這有什麼敢說不敢說的,劉德仁都差點殺人了,你再不說,就真的要死人了。”
劉大順又斜眼瞅了瞅胡小白,見她神色無異,這才把背打直了些,對劉德仁道:“我真的不是你爸爸,你是我撿來的棄嬰……你所夢見的東西,都是……都是……”
劉德仁臉色慘白,情緒仍然很激動:“你不要我這個兒子就不要,編這些爛藉口幹啥!都是什麼!未必還是你故意弄在我腦殼裡的嗎!”
他本是氣急之下無意的一句話,沒想到劉大順赫然回答道:“是,你那些夢,你的那些記憶,都是故意弄在你腦殼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