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駭然欲絕,“啊”地拼命尖叫起來,“有鬼——救命——”叫聲劃破了夜空,驚醒了各懷心思的人們。
等羅念桐他們趕到的時候,門從裡面關得好好的,他們敲了半天,四九和可可兩人才哆哆嗦嗦的爬起來把門開了讓他們進來。
幾個大男人連着後面胡壯聞訊差遣來的鬼僕把她們屋子翻了個底朝天,一點外人進來的痕跡都沒找到,更別提什麼莫善人了。
兩人見狀,更是嚇得面如人色,哭都哭不出來,直到來抓鬼的衆人都走了,只剩下羅念桐的時候,可可才緩過勁來,抱住他放聲大哭,“有鬼,我看到他了,他到我牀邊搖我肩膀……”
四九也跟着哇哇大哭:“好嚇人……”
羅念桐知道女孩子膽小,溫言勸慰了半天,兩女才漸漸止住哭聲。
按道理來說,這纔是傳說中正常的人橫死之後該有的殺氣,有人被嚇那纔是正常的。雖然他不太相信這些,但是以前總有人繪聲繪色的給他說煞氣重的死人怎樣怎樣,如今碰巧遇到了,估摸着也就這個事兒。
所以第二天,他去找藍先生,說要給莫善人燒點紙,以免他再出來嚇人。
不料藍先生雖然忙,倒也客客氣氣地帶他去莫善人墳頭燒了不少火紙。墳是新墳,人是想橫死的新鬼,夏天草長得快,可能過不了多久,他這墳也就變成一堆草丘了,到時候後人恐怕想找都找不到。
羅念桐心下對莫善人多有同情,因此即便他嚇着了可可,他也不忍多加苛責,只一邊燒紙一邊說如果有事直接找他,不要去嚇着了可可,說完還鄭重的給莫善人作了三個揖。
其實他在去挖蓬州亂墳崗的時候,還真跟前面叫他練蠱的何老大學過不少治厲鬼的法子,之前一直沒用上,他現在也不忍心用,雖然嚴格按迷信說來,莫善人已經算是厲鬼了。
藍先生守在一旁,看他斯斯文文地又是燒紙又是作揖,似乎有些忍俊不禁,笑道:“小羅你還挺誠心誠意的啊。難道一個大活人還會怕了一個老死鬼不成?”
羅念桐正色道:“不是我怕他。我又不做虧心事,怕他作甚。只是想起他一個人老死異鄉,做了個孤魂野鬼,於心不忍而已。”
藍先生打了個哈哈,乾笑兩聲:“那倒是,那倒是。”
羅念桐默默地把墳頭一些尚未鋤乾淨的雜草給拔了,墳邊泥土鬆軟,到處都是敷衍了事的鋤頭印子,都沒人肯多用鋤頭拍兩下,把墳頭拍緊實點。
藍先生臉上始終保持着慣有的微笑,雙手背在背後,悠閒的看着他,始終沒有要來幫忙的意思。
……
這一晚上,可可說什麼也不敢獨睡,又不好意思說要羅念桐守夜,於是腆着臉跑去擠在胡壯房裡過夜。
羅念桐估摸着莫善人的鬼魂肯定不敢去找胡壯,別看胡壯隨時一副風騷嫵媚的樣子,殺氣重着呢,是個遇神殺神遇佛**的狠角色。
當然,不去找她,那就應該會來找他了。所以他一晚上沒敢睡踏實,就等着莫善人來找他——他還有好多問題想問莫善人呢。
出人意料的是一直等到大天白亮,莫善人都沒出現,他很是失望,暗道:“給你燒點紙你就不來了,你活着的時候怎麼沒這麼好打發!”
不僅沒找他,連殺他的仇人藍先生他都沒去找,反而是有一位起牀早,去地裡割菜回來準備早飯的村婦看到了他。當時那村婦光着腳踩着露水,還沒想好究竟是摘黃瓜還是掐點紅苕尖回去炒,正在矛盾的時候,忽然感覺背後一陣陰風吹來。
“吹得我直打了好幾個冷戰,然後倏地的一聲,我還當是野兔子跑來了呢,心想正好可以捉來打一頓牙祭,哪曉得——媽呀,背後一個冷冰冰的手拍了下我的肩膀,我扭頭一看,媽呀,這不是剛死沒兩天的外人莫向東嗎!他滿臉都是血,身上肉都爛了,只剩一副骨頭架架,我哪裡見過這種事情,一下子就嚇昏死過去了,幸好我福大命大,他沒直接把我吃了。阿彌陀佛,阿彌託福……菩薩保佑……”
胡壯叫鬼僕把這個人帶來給羅念桐,叫他問話。可惜問來問去,那村婦就只會說這麼幾句,估計是遭嚇慘了。
事情還沒完,接着幾天,繁霞都雞飛狗跳的,不是這家明明晚上還好好端端睡牀上,第二天一大早起來人卻在門外邊,就是那一家晚上半夜房頂上有人不停的走來走去……這些都還是小事,到第四天上頭,胡小白辛辛苦苦養的蛇,忽然全都莫名其妙地全都爬出來了,大大小小花花綠綠的蛇爬得到處都是,神出鬼沒於繁霞每一個角落。
問題最嚴重的不在於這裡,而在於那些蛇已經嚴重騷擾到了可可!有一天晚上,可可睡前點了薰香,睡得正好,結果醒來以後滿牀都是蛇,光溜溜冷冰冰到處都是。她最怕蛇,當時整個人就嚇傻了。
她和胡壯同屋而不同牀,羅念桐也搬過來守護他們,沒想到就在仍然是繁霞主人的胡壯眼皮子底下竟然發生了這種事。
事已至此,羅念桐無論如何不可能再因爲任何原因而姑息所謂的莫善人鬼魂!無論用哪種手段,科學的不科學的,哪怕的掘墳鞭屍,都要剷除這個禍害。
胡壯也表示大力支持,說:“也好。你趁機樹立威望,免得將來你做了大當家,下面的人不服。”
羅念桐沒想過這麼長遠,可可是他的女人,誰動了他的女人,那他就要那人連十八代祖宗都不能安寧。
他原本打算請四九和小良一起照看可可,哪知混亂中根本找不到她人影子。四九人小,又天真沒有心計,他實在不敢放心由她一個人來擔此重任。眼下能用的,除了她,就只有捕夢者,啞巴——都還有點難說。
正在他犯難的時候,藍先生來了。他剛從外面採了草藥回來,帶着一身的藥草味,說:“要是你放心的話,我來照顧可可吧。莫善人是我殺的,他即便做了鬼,也應該會怕我三分。我在這裡守着可可,你放心去做你的事情。”
本來羅念桐還有些理不清頭緒,這位老先生一出來,他頓時眼前一亮,這不正好給指了條明路嗎?他心裡立馬有了計較,嘴裡卻道是不敢勞煩先生大駕,這裡他一個人就可以應付得來。
藍先生說了幾句,見他態度堅決,於是也不堅持,揹着藥草回他茅屋練蠱制香去了。
羅念桐等他一走,立馬叫了四九和捕夢者兩人看好可可,自己則拿了鋤頭鐵鍬等物直奔莫善人的墳地而去。
路上有村民看他氣勢洶洶的,問他要幹嘛,他也不避諱,直接說要去挖了莫善人的墳,把他屍首拖出來燒了,免得再作祟。
那村民一聽有這等新鮮事可看,立即叫上不遠處正在幹活的另一個人跟來湊熱鬧,另一個人又告訴了另外一個人……如此很快傳遍了繁霞,當然也傳到了胡壯和藍先生的耳朵裡。
等羅念桐到墳地的時候,他後面已經跟了十來個人了。他笑道:“大家這麼賞臉,等會兒要出來厲鬼,還請幫忙捉一下。”
那些人都是尋常村民,哪裡真見過鬼,聽他這麼一說,立刻都駭得後退兩步,遠遠的袖手旁觀,猶猶豫豫不敢走到跟前來了。
羅念桐早幹過挖墳掘墓的事情,這會兒做起來也是輕車熟路,他先用鋤頭挖掉墳頭泥土,再用鐵鍬鏟。周圍的人伸長了脖子待看又不敢看。
藍先生聽到他去挖墳的事情,不慌不忙的卸下揹簍,把草藥都拿出來曬好了,這才慢條斯理的招手叫過來一個鬼僕,叫他傳話給胡壯,說他等會兒要去找她。然後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走到他睡的那架牀邊,扒開鋪牀的幹稻草,掀起一塊木板來,朝裡面輕輕說了句:“去把老武趕緊弄走。”說完把它蓋好了,又把稻草鋪平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做完這一切,他洗乾淨手,整理好衣服,風度翩翩地去找胡壯去了。
他很少主動找胡壯,唯一一次還是聽說從外面來了個女孩子,也就是可可進來的時候,他主動去找她問了相關情況。胡壯只道他是貪戀可可年輕貌美,心裡很不爽,板着一張臉沒給他好顏色看,雖然她很想他能主動找她,可這對她來說是原則問題,她愛他,但還沒到能包容他移情別戀的地步。
這次他去,正值胡壯彷徨無助心裡脆弱,待遇自然不可和前面相比。聽說藍先生要來,她還特意去拍了一點紫茉莉粉,愈發顯得一張臉如同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白嫩通透。
藍先生進得屋去,別的沒說,先親親熱熱的叫了聲:“壯壯。”
胡壯被他這麼一叫,登時羞紅了臉,扭扭捏捏地道:“都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麼還叫小名兒。人家不好意思得很……”
藍先生一副木訥樣子,訕訕地道:“不叫這個叫什麼呢?我今天採藥的時候,忽然想起以前……我……我……我應該經常找你擺擺龍門陣……”
胡壯喜出望外,這麼多年來求之不得的事情居然藍先生主動提起了,一時間她的臉更紅了,頭垂得低低的,絞着衣角,低聲道:“這……這有……有什麼好聊……的呢。”
“是沒什麼好聊……好聊的,可是我只想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只……和你,聊聊,哪怕不聊,只是看着……也好。”說完他不安的看着胡壯,“你,你不會嫌棄……我吧?”
“不會,不會,怎麼會。”胡壯喜極而泣,她本來對藍先生已經不抱任何希望,所以才下決心走的,沒想到精誠所至金石爲開,他終於明白她的一片癡心,事情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她高興得簡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他看。
……
這時候,羅念桐已經把莫善人的墳挖開了,見到了白森森還在出水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