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必榮/將帥無種專業要有!美業餘總統和他的國務卿 

▲美媒日前報導白宮計劃撤換提勒森(左)國務卿的職務,立刻遭總統川普(右)在推特上發文反駁是假新聞。(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美國國務卿提勒森(Rex Wayne Tillerson)的去留,上個禮拜在華府鬧得沸沸揚揚。君臣失和的場景,不但讓世界第一強國的外交失去方向,也讓領導統御的話題成爲大家討論的焦點

記得以前有部電影《江山美人》,戲中的正德皇帝有一句是這樣唱的:「做皇帝,我在行,我做皇帝比人強。」那時只覺得好笑,尤其「將帥本無種」,民主時代誰能說有祖傳秘方,就一定該他做皇帝或當領導?不過現在想想,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將帥固然無種,但要當個好的總統或領導,還真的需要專業政治素人不是不能當領導,但上位後「學習當領導」的過程中所,造成的政治衝擊與政治失能,卻是所有選民得共同承擔的代價。

川普和提勒森都是成功的企業家,都是政治素人,但也都自命非凡。提勒森是艾克森美孚石油公司(Exxon Mobil Corp)的董事長兼執行長,氣宇軒昂。川普在競選時曾說,如果他當選,許多優秀的企業菁英,那些過去不願意到政府服務的,都會加入他的團隊,整個華府的氣氛也將因此而煥然一新。所以當他延攬提勒森擔任國務卿時,可是把他當樣板一樣向全民介紹,說自己兌現了競選時的承諾,替大家找來了世界級的大咖(World-class Player)入閣。

可是提勒森不見得甘願臣服於川普。他和川普就像兩隻羽毛鮮豔的鬥雞,誰都想走自己的路。提勒森不是那種心裡有問題就悶着不問,完全按照川普的指示辦事。在國務院事務上,他說了算,在外交事務上,他也喜歡展現獨立風格。可是兩隻公雞卻非平等,一個是君,一個是臣,這就容易產生摩擦。

所以,當我們看到美國面對北韓問題時,白宮和國務院常常不同調,國務卿說要談判但川普卻說那只是浪費時間;而在烏地與卡達斷交時,提勒森比較支持卡達,可川普卻支持沙烏地。北韓於11月29日試射洲際導彈後,川普的心腹、美國駐聯合國大使海莉(Nikki Haley)呼籲各國與北韓斷交,但國務院對此說法並不願背書,只說若有國家願意切斷與北韓的外交關係,美國願意支持。

川普並不諱言自己與提勒森在某些問題上意見相左,但石油公司總裁出身的國務卿提勒森,似乎也不隱瞞他對地產商人、總統川普的輕視。所以纔會有提勒森在背後說川普是「白癡」的新聞爆出。美國媒體報導,今年6月一次內閣會議中,與會的每個人都對川普讚歎、表忠,唯獨提勒森例外。他僅謝謝川普給他這個可以爲國家服務的榮耀。可是分析家指出,川普要的不僅僅是對國家忠誠,他要的是臣服。這就註定兩人關係緊繃的宿命

▲提勒森(左)出任國務卿不滿一年,但卻因與川普(右)在北韓問題上意見分歧,加上傳言他曾私下罵川普「低能」,導致被逐出國務院的消息甚囂塵上。(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當初美國第十六任總統林肯就職時,國務卿西華德(William H. Seward),以及戰爭部長史坦頓(Edwin M. Stanton)也看不起林肯。他們都認爲自己比林肯優秀,林肯之所以能當上總統,不過是因緣際遇罷了,論能力實在乏善可陳,自己隨時可以取而代之。可林肯爲大局着想,居然可以容下他們。林肯的內閣雖被戲稱爲「一羣政敵所組成的團隊」(Team of Rivals),但最後他用真誠的溝通,讓這些人心悅誠服。林肯被刺身亡時,守在他身邊摯友喃喃的說:「現在他已經屬於歷史了(Now he belongs to the Ages),」而這個人就是史坦頓,一個當初曾譏笑林肯像長頸鹿大牌律師。

林肯的EQ和善於溝通,展現了政治家的高度,這點川普就做不到。川普是善變、情緒性的人。他會根據對屬下表現的期待,隨時調整他的要求,讓底下無所適從。他可以很快喜歡一個人的點子,也可以很快的不喜歡一個人。跟在川普身邊做事,一定很能體會什麼叫「伴君如伴虎」。

和林肯政治家的氣質與專業相比,川普就顯得很「業餘」。雖然身邊的人說川普很重感情,每每他要開除一個幕僚或是閣員,常常考慮再三,不像電視實境秀一樣能大刀一揮,說開除就開除。所以川普比較喜歡的做法,就是讓當事人在四周的壓力下自己辭職,但這對當事人來說,卻可能是種「凌遲」。

以這次提勒森的事件爲例,11月30日,白宮內部傳出幕僚長凱利(John Kelly)已經擬了一套「怎麼讓提勒森下臺」的方案,就連後繼人選都已經透露給媒體。儘管之後川普數度否認要開除提勒森,但親近提勒森的人表示,白宮先放話開除,引起輿論後再輕描淡寫的否認,這分明就是想羞辱提勒森。倒是提勒森自己還忍得住,說要他辭職是假新聞,而他的幕僚也表示國務卿不是輕易會被激怒的人,且12月4日即將展開的歐洲訪問行程,和白宮的關係一樣沒有生變。不過明眼的人都看得出來,提勒森去職只是時間問題,他不過是想撐過第一年再找機會辭職罷了,不然真的會是120年來任期最短的國務卿。

▲美國分析人士認爲,提勒森(右一)大規模的破壞了國務院,摧毀了美國的核心價值觀,成就了美國戰後史上外交體制的最大沖擊。(圖/路透社)

說到這裡,提勒森看似委屈,但其實他所領導的國務院的確一團糟。他用整頓企業的方式整頓國務院,砍預算、裁冗員,甚至裁掉2,000多名資深外交官,由資淺的外交官暫代,弄得天怒人怨。許多外交官員以爲讓一個非外交系統的企業家來帶領國務院,也許會爲國務院帶來新的氣象,後來發現根本不是:提勒森完全在狀況外,做事完全沒有章法,而且不重視與下屬的溝通。

更糟糕的是許多重要的位子現在還沒補實:如北韓問題很重要,但提勒森仍未提名主管東亞事務的助理國務卿,也沒任命南韓大使;伊朗與沙烏地的衝突日漸升高,提勒森也遲遲沒任命主管近東事務的助理國務卿,也沒派任駐沙烏地、土耳其、約旦、埃及與卡達的大使;辛巴威的情勢緊張,他也還沒任命主管非洲事務的助理國務卿,也沒派任駐南非大使。結果,國務院的士氣因此變得相當低落,今年考美國外交官的人數還因此掉了50%。

上述種種在在顯示提勒森雖是幹練的石油公司總裁,但做國務卿時也跟川普一樣:太過「業餘」了。現在提勒森即將下臺,而被川普引爲樣板的兩大企業總裁聯手,最終僅被證明是段神話。話說提勒森之後,外傳中情局龐培歐(Mike Pompeo)將接任國務卿,也許,龐培歐和川普的頻率較近,尤其他不是政治素人,應該會比較專業。但事實卻是若川普的性格不改,龐培歐也同樣處事如伴虎。他的政治生涯究竟會如何?將是我們可以順着觀察的另一個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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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必榮,東吳大學政治系教授,擅長國際政治、國際衝突、談判理論。以上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88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