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5178點“新股民” 今成3373點“邊緣人”

聯社北京記者陳俊嶺)訊,從5178點跌到3373點,需歷時多久?答案是:18個交易日!從2015年6月15日到同年7月8日,A股最大調整幅度34.85%。

時隔六年,這場起於乙未年中、波及億萬家庭的大跌早已塵埃落定,但對於親身經歷其中的投資者而言,過去六年時間卻過得格外漫長,期間所經歷的絕望與煎熬、期待與堅守,一言難盡。

“在我十幾年的投資生涯中,還從來沒有見過,在如此之短的時間裡,調整幅度如此劇烈的情形,很多隻有在理論推演中才會發生、極低概率的事情都成爲現實。”回憶當年大跌,私募老王至今仍記憶猶新。

或許,今時今日的新股民和新基民,沉浸在“爆款基金”和“明星基金經理”的議程設置,再也無從、也無暇體會當年老股民炒股的心情,但六年時間,對於後者而言,卻足夠用一生來銘記

第一位:當年IT精英,今成“職場邊緣人”

在轟轟烈烈中跑步入場,在劇烈震盪中忍受煎熬,又在存量博弈下歷練“取慄”與“逃生”技能……他們來自不同的行業和背景,對投資有着不同的理解,卻在2015年有一個共同的標籤——“新股民”。

在辭職炒股前,70後徐東是一名軟件工程師。2015年年初,徐東攜幾十萬元積蓄投身資本市場,藉着股市一路上行的“東風”,短短兩個月就實現了40%的收益,這成爲他辭職炒股的直接誘因。

在外人看來,“裸辭”高薪工作並不明智。而在他看來,軟件行業競爭激烈,表面風光,其實訂單銳減。“碼農”收入雖高,但卻是“青春飯”行當,而股市玩得好,則可以一直做下去,無失業風險

與徐東初次相見是在2015年4月,彼時他意氣風發,儘管談話中也常提及“風險”,但初戰告捷,讓讓他決定“放手一搏”。“等行情結束了,再上班不遲。”他說。

遺憾的是,與當年很多新股民一樣,他並沒有及時撤退,連本帶利交了不少學費。一年後,他已在一家軟件公司上班。過去一年的市場劇變,讓這位在牛市中途跑步入場的“新股民”,嚐盡了人生百味

“還好,當時並沒有虧多少。”時隔六年,徐東對記者提起當年往事,還是風輕雲淡。平靜如水的表情下,讓人很難讀出他過去幾年人生沉浮,但重返職場的行動,已足以說明“辭職炒股”帶給他的心理重負。

過去五六年,記者仍斷斷續續與徐東保持着聯繫。如今的他屈身於一家小公司,職級卑微,瑣事煩心,但唯一能讓他提起興趣的仍是“炒股”。不過,與當年玩消息、做短線的策略早已不同。

“一隻新能源龍頭,我拿了半年,賺了50%,現在正準備接回來……”剛剛,在微信另一端,徐東興奮地敲着文字。談到工作,他欲言又止,疫情後換工作愈發艱難,他也不敢亂動,業餘炒炒股貼補家用

由於沒有北京戶口,又錯過早年上牌機會,連續搖號多年的徐東,仍在苦苦等待一張“京牌”牌照。“如果排上了,我也想買輛新能源車,到時順帶跑跑網約車,也可以增加點收入來源。”他說。

第二位:同是“新股民”,卻成廢柴創業

與徐東重返職場不同,在辭去工作十年的外貿公司後,70後的閆駿曾計劃給自己一年時間,看能否從股市中獲得另一份“薪水”。更重要的是,多年工作所帶來的身心疲憊,也讓他需要一段時間來靜養。

閆駿所在的外貿公司主要客戶來自俄羅斯。受石油價格下跌影響,公司訂單量銳減近九成。迫於成本考慮,老闆決定將公司總部從寸土寸金的北京CBD搬至兩百公里開外的天津郊區。

“即便你再努力工作也沒用,公司不賺錢,從老闆到員工都想着做點投資掙外快,甚至老闆都拿出幾千萬資金委託私募來打理。”他說。加上2020年的新冠疫情,外貿的生意更加難做了。

儘管大學裡修的是經濟專業,但閆駿在投資方面卻十分“保守”。2015年5月,在同事們的再三慫恿下,他從2萬元本金“入市”。市場的大起大落,同樣給這位新股民上了一堂生動的風險課。

虧損是一筆閆駿必交的“學費”。爲了能在市場博弈中贏得先機,閆駿每天晚上都要覆盤3個小時,從中選出可能出現交易機會的個股,次日伺機而動。這一招在牛市上升期,屢試不爽。

讓閆駿得意的另一套技能是“跌停板買進”策略——在市場一片大好時,可以觀察仍在跌停板的個股,若死死封住則絕不能碰;若被資金打開,則可在股價再次跌停時適當買進。

不過,這一套看似保守、實則冒進的策略,卻在隨後的大跌中讓他飽嘗刻骨銘心的酸楚。2015年7月,股市大跌,閆駿在某創業板股第6個跌停板打開時買進,後又吃了6個跌停。

痛定思痛後,此後幾年,閆駿再也不敢對股市有任何“非分之想”。2018年,迎來了久違的“二胎”,家庭開支大增,他萌生了創業的念想。多年外貿積攢的資源,他開始學着做起來外貿生意

“最近半年訂單特別少,受海外影響,上半年僅做了幾單生意,最大的一單生意才2萬塊錢。”電話另一端,閆駿不無迷茫地陳述着創業的遭遇,就當是交學費了,現在只盼疫情早日散去。

第三位:昔日“網紅私募”,今成“佛系老王”

此“佛系老王”,非彼“佛系老王”。同屬私募圈,坐在財聯社記者面前的老王,自2014年奔私後,一直未曾離開私募圈,只不過今夕對比,境況大不如前。

在端午節前的一場飯局中,管理規模僅剩下一兩個億的老王,早已經不是幾年前那個一身筆挺、身材精瘦的王總。他衣着一件POLO衫,身材發福髮際線靠後,言談眉宇間都傳遞着一種“佛系”。

提起另一個開網約車的“佛系老王”,老王突然來了精神,說盡管他們彼此並不相識,但很理解對方現在的心態——人到中年,不得不佛系,拋棄一切不合時宜的“理想”,當最重要的是務實。

在2014年“奔私”之前,這位同屬70年代生人的老王曾供職某大型投資集團,掌管數十億自有資金,與私募圈的大小人物都有接觸,並有私下往來。而在媒體面前,他也因率真、敢言,頗有“網紅”潛質

從大型投資集團投資總監到一家草根私募的老總,老王也曾經歷過一段“高光時刻”,但2015年的大跌,以及2018年的單邊下跌,讓他感受到了私募創業的艱難。

三年前,因爲長期伏案盯盤,老王被確診頸椎病,幾節頸椎遭遇不可逆的脫出,嚴重時他兩手全麻,連鼠標都無法握緊。醫生建議他多平躺休息,由於缺乏運動,身材也漸漸臃腫起來。

談及做私募前後的最大變化,老王向財聯社記者坦陳,成立私募後壓力更大了,以前管理自己的資金對回撤看得並沒有那麼重,但現在替客戶管理資產,稍有回撤,投資人就會打電話過來質詢。

時至今日,老王所在的私募管理的規模不及2015年的三分之一,但這些錢的主人多是信得過的朋友,而對於操盤手法,他寧願做一名“佛系”的價值投資者,也不想參與“市值管理”賺快錢。

“他們出身草根,屬於私募裡面的民間派,但他們業績並不比那些科班出身的差,反而由於他們沒有所謂的理念束縛,更容易打破窠臼,守正出奇。”談及2015年前後的私募創業潮,有人不吝溢美之詞。

也有人出言謹慎,這批草根私募生逢其時地趕上了大牛市,而真正考驗他們管理能力的,卻是在牛市之後的漫漫熊市,這至少需要經歷一輪完整週期才能得以驗證。時隔幾年,這番話竟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