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昨夜與上官旭觀賞元宵夜景甚晚,故而今日至巳時。
洗漱完畢,用過早膳,便去父皇和皇后處請安。兩人不約而同地問起了昨夜出外遊玩之事。我言簡意地描繪了元宵夜京師勝景,又簡略地談了談與上官旭在福祥樓用膳之事。父皇和皇后,雖都未明言什麼,但從他們溫煦的眼神和笑意淺藏的表情可知,兩人對昨夜我與上官旭共度之事都頗爲滿意。
眼觀其勢,心自暗忖:難不成他們真……悄然升起。然,心下儘早脫身而去的念頭,卻並未有絲毫動搖,反而愈加堅固。雖然,自父皇處已體會到些微父女之情,但與和哥哥那份真摯、永的愛意相比,它尚顯淡薄。倘若真要我在哥哥與父皇之間選擇,我必是跟隨哥哥的。
回到寢宮,正欲前去冷宮找海德,再問當年娘出事前的情景,希圖找到點滴線索,孰料一隻灰白的鴿子卻已不期然落到了軒窗旁。
急速走到窗前,取下灰鴿腳上的紙條,展開一閱,竟是哥哥送來的消息:兔子已回窩。
一面揉碎手中紙條,一面暗自思量:看來,凌紫萱回到了“馥春居”。她既已回,行動當始。只是由誰去向父皇透露這個信息,方能不留絲毫刻意的痕跡?
將相識的人,在腦海中一一過一遍,發現只有上官旭較爲合適。只有他,有這個條件,也有這個能力幫助我。且,我所辦之事。明面上與之並無瓜葛,但實質上卻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思定之後,喚來方訊,讓其先行前往“翠香居”,通知掌櫃我要面見上官旭。爾後,換了一身水綠色的勁裝,便吩咐備馬,出宮了。
憑窗而坐。手支下頜,靜望窗外蔥鬱修竹。
枝細葉茂,密影幽幽。春風拂拂,枝葉翩纖躍動,似歡快的少女在春光中妖嬈起舞。
突然,“砰、砰、砰”,清脆地敲門聲朗朗而起,擾斷了我的賞竹雅興。
“進來!”
“吱呀”一聲。門扇徐徐開啓,長貴,也就是上回那高個男子,已頓入眼簾。
“公子讓小姐稍侯。他隨後就到。”長貴低眉垂眼,恭謹地說道。
我微微頷首,“去吧!”說罷,舉盞,小啜一口香茗。
茶湯芬芳,含潤間,口齒盈香。
正有些暗自沉迷於那清雅的氣息,一個爽朗的笑聲,已自門外響了起來。
“呵呵。今日太陽定是從西邊出來了。”說話間,本緊闔的門扇已被推開,上官旭那風姿卓絕的身影,從門外飄了進來。他調促地凝望着我,含笑說道,“否則。雪雪如何會大清早地主動差人來找我?”
沒好氣地撇撇嘴,“我便不能主動找你了?”說着,眼波一轉,翹望於天。
“可以,可以,不過……”上官旭拉開我身旁的那張圈椅,坐定之後,斜靠過來,調侃道,“通常只有我做夢的時候。”說至最後。笑意依然。但,那烏黑瑩潤地眼底,卻分明有絲難掩的酸澀。
微微一怔,忙咧嘴輕笑,“上官公子,人間貴冑,才貌雙絕,追隨衆多,何暇顧我?”
上官旭嘴角一揚,不以爲意地笑了笑,“雪雪,什麼事?”說着,他眼波一飛,邪魅地瞄我一眼,順手端過我面前的茶盞。
正暗自狐疑,他卻已舉盞至脣邊,一面軒眉含情凝望着我,一面小啜一口香茶。
臉驀地似發燒般滾燙,羞腦地橫他一眼,“你……”
“儘管說吧,只要我上官旭能辦得到!”上官旭放下茶盞,含笑望着我。
本欲出口叱責的我,此刻,不由頓住。恨恨地白他一眼,“不用了!”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翠香居”,拋下了冷然凝望着我的上官旭。
策馬急馳,漸近御街,方纔那滿心惱意,已在不知不覺間黯淡下來。
雖然上官旭言行有些放蕩、輕薄,不過,他之風流稟性,我素日也是知道的。今日這般甩手離去,恐怕多是因爲自己有求於人吧。慮及此,心下不由暗自懊悔方纔意氣用事,白白浪費了一個大好機會。
緩緩停駐急奔的馬兒,悄然思忖如何挽回被我弄僵了的局面。軟語相求,絕非我地個性,況,若那般委屈求全,無非授人以柄。看來,只好靜靜等待上官旭了。若他確是不願,我得儘快覓到另一合適之人,否則凌紫萱一事就……
一籌莫展的我,不願立刻回到那冷冰冰的皇宮,遂翻身下馬,牽着馬兒走向近處的一家茶肆,準備覓個清淨之處,好好沉想一番。
就在這時,一個清潤似甘泉般流淌地聲音,自我身後傳來。
“雪雪,我
居’的茶便那般難喝?”調笑的話語,暗飲幾分責怨
話入於耳,一絲驚喜,早若夏日閃電般,劃過了我陰霾的心空。
難以置信地回眸,竟真是上官旭。
他坐在棕色的駿馬上,笑意含凝。那魔魅而波光瀲灩的黑眸,洋溢着甜蜜若甘露般的笑意。熠熠金色光芒,閃爍其間。
靜靜地凝望着他,心中已似打翻了的五味瓶般,感激、意外,交繞着,盤亙於心。
抿嘴躊躇一時,終衝他嫣然一笑。
“說不定是筆重要的生意,我怎能輕易放過?”說着,上官旭微曲嘴角,一抹飛揚地笑意,自那瑩亮的黑眸,飄了出來。
莞爾一笑,指了指近旁那還算雅緻的茶肆,“那咱們進去談談吧?”
上官旭點點頭,下馬跟隨。
—
茶香盈室,縈繞於鼻。捧盞而坐,暖自而來。
一時,我竟什麼也不想談了,只願這般靜靜地手捂熱盞,讓暖暖的清香,涌入懷中。可,我明白,現在絕非享受這的時候,因爲眼前這人並不是可以與我共同享茶之人。在他眼中,有的只有利益。
沉嘆一息,徐徐問道,“修羅門,你當了解吧?”
上官旭點點頭,稍適,他眸光一亮,幾許譏諷,和着越發明媚地陽光,閃爍其間。
“我還知道,那小殺手,如今在京郊大營似乎還挺不錯?”
橫他一眼,冷冷地說道,“他與修羅門早無瓜葛!”
上官旭淡然一笑,並未繼續爭辯,雖然自其面色看來,他似乎還知道一些凌傑的事情。
“如今,修羅門與清德王搭上了關係!”我不緊不慢地說着,眼睛悄然察看着上官旭的點滴變化。
沉靜如水,波瀾不驚。
心中不由悄然暗歎:上官旭雖年紀輕輕,但沉府之深,非常人可比,就連自己,也難以望其項背。
“你要我做什麼?”上官旭撇開一切,直接了當地問我。
過於直白的話語,讓我一時語塞。轉瞬,舉盞,小啜口香茶,方道,“很簡單,幫我掌控修羅門門主。”
“咦?”上官旭狐疑地望着我,“你不是已經有了小殺手嗎?難道還不足以控制凌紫萱?”
微微一怔,搖了搖頭,“凌傑與此無關。”
說實話,我沒料到他竟知道得如此詳盡。看來,自己有些低估了周圍的人。
“哼!”上官旭冷冷地笑了笑,“莫若說你動情於他?”
“胡說!”我“嗖”地一下站了起來,“你以爲我象你,處處留情,蜂擁蝶涌?”
上官旭驀地擡眸,那水光瀲灩的桃花眼清泠如冰泉。
“在你眼中,我便是那樣的人?”一字一頓地問語,似飽含忿意。
冷哼一聲,蔑然地瞥了瞥他,“秦樓歌館,環肥燕瘦,何處沒有你上官旭的翩纖身影?”
上官旭並未如意料中的般怒火騰發,而是得意地笑了笑,“看來,雪雪倒是瞞留心我身旁的女人?”說罷,他衝我擠眉弄眼。
我地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脖子根,轉而,目色一沉,恨恨地啐道,“我纔沒有那閒功夫!”說着,坐回了椅子,俯首飲茶。
心下卻暗自疑惑:方纔一席話乃脫口而出,現在想來,似乎真有些酸意,難道自己真得在乎……思緒繁複、交繞,讓我如墮迷宮。
豪飲一口茶,拋開那些迷茫的情緒,使自己的心神回到了修羅門上來。
“如何幫?”上官旭呷口茶湯,朗聲問我。
“修羅門門主凌紫萱已經到京。這個消息,對我父皇而言,頗有意義。”說着,眼波一溜,瞟向上官旭。
上官旭微眯雙眼,意味深長地望着我,“你欲借刀殺人?”
我搖了搖頭,“只是敲山震虎!”
“哼!”上官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這心思倒與我有幾分相似!”
滿腹疑惑,不解其語。
上官旭搖了搖頭,並不解釋,只是滿口應承,“沒問題,一定辦妥!”說着,他嘴角一揚,一抹極邪魅的笑意在面上綻放,“雪雪記住:脣亡齒寒哦!”
靜靜地望着他,字字入心。它們,仿似顆顆頑石,相繼落入心湖,蕩起圈圈漣漪。
脣亡齒寒?脣亡齒寒?
捫心自問,他這番話確是不錯。我與上官家的關係,確是如此。也正因如此,我們方可相互利用。
想着,不由舉目望向上官旭,“雪琴銘記!”上官旭微曲嘴角,一抹淺笑在脣邊盪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