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剛進到辦公室,良朋華一臉慌張的跑了進來:“趙鄉長,大事不好!咱們這地區可能出現了口蹄疫!”
趙鐵偉不知道這病的厲害,慢條斯理的給良朋華泡着茶說:“口蹄疫是什麼病,是牲口得的病嗎?”
良朋華端水的手直髮抖,臉上的五官都擰巴着,哆哩哆嗦的說:“如果確定了這個病,全鄉,甚至全縣的牛、羊、豬和一切小動物都要趕盡殺絕,用火燒然後深埋。這損失可大了!”
呆若木雞、目瞪口呆、晴天霹靂!用什麼詞都無法形容趙鐵偉的此刻的心情。這不但關係到趙鐵偉投進的百萬現金,更是他一年來付出的心血。全鄉的養殖業的快速發展就像是他自己親自精心培養的一個孩子,如今要把這孩子燒死這無論如何對他的打擊太大。
“你仔細說說這事的來龍去脈。”
趙鐵偉儘量控制住自己急迫的心情,他發現自己手心裡全是汗,順手在褲子上擦了一把。
“鄉衛生院這兩天突然來了一個小孩,他得了手、腳和嘴裡都是皰疹的病。鄉里醫院看不了轉到了縣醫院,縣醫院檢查後懷疑是感染了口蹄疫病毒,已經隔離了,可能還要送到市裡的大醫院去檢查。”
“這口蹄疫病到底是怎麼回事,有多嚴重?”趙鐵偉對醫學是門外漢,一點都不懂。
良朋華從趙鐵偉的煙盒裡拿出一支菸放入口中,點菸的時候拿打火機的右手明顯的在發抖。
趙鐵偉知道,鄉里的養殖戶中有幾十只羊是村民給良朋華代養的,一旦出現問題也就徹底斷了他的財路,這些羊足以讓良朋華家的生活前天進入小康水平。他的急是真的,是發自內心的。
良朋華深深的吸了一大口煙,用力向外吐出去:“口蹄疫是一種急性傳染病,一般都發生在牲畜身上,偶然也會傳染給人。牲畜感染病毒時,嘴、舌、脣、顎、蹄等多處皮膚上出現水泡,很快糜爛,隨後病發。這種疫情死亡率相當高,傳染性更是可怕,受感染的新的流行區發病率接近100%,病毒主要通過消化道和呼吸道傳播,最可怕的是空氣就可傳播病毒,隨風可傳染到幾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
趙鐵偉的手心裡又開始出汗,腦門上也全是汗,專注的望着良朋華。
“人和人之間傳染率很低,所以人得這個病基本肯定是牲畜傳染的,那個小孩如果確診真的被感染口蹄疫病毒,又查岀了本地牲畜得了這種病,爲了控制這種高傳染性、高死亡率的疫情,市政府會馬上找到縣裡、鄉里,毫不留情的下達封殺令,封鎖鄉里以及周邊範圍地區的交通,禁止出入,同時殺死該地區除了人以外的一切活物,稍後深埋。”
趙鐵偉只覺得渾身發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呼吸也快了起來:“隱瞞是不可能的了?”
“瞞是瞞不住的,一旦確定,市甚至省裡的衛生、防疫、畜牧等部門都會介入,他們會直接逼當地政府下達封殺令!”
“爲什麼會出現這種病毒?”
“今年以來,鄉里買了太多的母羊,一定是混入了有病毒的羊。”
“現在發現有口蹄疫病的病羊了嗎?”
“還沒有,養羊戶一般都懂一點這個病,一旦發現個例,他們會迅速把牛、羊、豬深埋並不聲張的,否則全家的牲畜甚至這個地區就完了。”
趙鐵偉一下靠在了沙發上,頭仰了起來,望着天花板。
“有補救的辦法嗎?”
“有,全鄉秘密的普查一下,有病的殺死燒掉深埋,沒病的馬上打防疫針。所有的養殖戶都要做一次徹底的消毒。如果疫情還沒發展起來,也有控制的可能。如果發展起來了,做什麼都沒用了。”
“需要很多錢嗎?”
“不用,一戶有幾十塊最多一百塊錢就夠了,但必須有專人監管,防止有人糊弄,這種事不能留死角的。”
“你馬上叫着呂東,咱們去南培新鄉長那開個緊急會。”
良朋華出去了,趙鐵偉站起來時有些腿軟。心裡罵道:“沒出息,不就一百萬嗎?不行可以重來!”
緊急會開了兩個多小時,衛平順和南培新一開始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壞消息打暈了,尤其是南培新,他是行政一把手,心裡非常清楚這麼大的事萬一發生,稍有處理不當,他的政治命運就會完結,甚至背上巨大的黑鍋。
兩個一把手難得的取得了高度的一致,動用了鄉財政小金庫的所有現金六萬多塊,打着“過一個乾乾淨淨的春節”的旗號,不動聲色的來一次全鄉的大消毒,大整頓,消除所有垃圾,消滅衛生死角。
衛平順書記坐了指示:“消毒的事不提,搞衛生的事適可而止的宣傳就可以,乾的時候要玩命,要徹底,要不血本,錢不夠再追加。”
大家都清楚,萬一出了事,村民的眼珠子都得急紅了,最後的氣很可能會出到鄉政府頭上。
鄉里所有的幹部都進行了分工,每個村子都有幾名幹部在監管。一時間全鄉的拖拉機拉進了大量的生石灰,福爾馬林消毒液的味道在整個靠山屯鄉上空漂浮着。所有的人畜糞便都被生石灰覆蓋。僅僅發現的兩隻得了輕微口蹄疫症狀的牛被活活殺死,潑上汽油在夜裡燒成了只剩骨頭渣子,用生石灰包着深埋了。
靠山屯鄉如此大的動靜立即引起周邊幾個鄉鎮的注意,獸醫們一聞消毒液的味道一看生石灰的使用方式就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可能或正在發生着什麼,其他鄉也悄悄的動了起來。都是打着過一個乾乾淨淨的春節的旗號,誰也不願意這可怕的傳染病降臨到自己的家鄉。
雖然沒有上級動員,沒有行政命令,各鄉的人都出奇的積極主動,一時間福爾馬林成了搶手貨,生石灰居然要去幾十公里以外的鄰縣才能買得到。
暗流涌動的“乾乾淨淨過春節”,不正常的大消毒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這人就是主管宣傳的縣委宣傳部宣傳科副科長趙傑。
趙傑一直都有意無意的關注着趙鐵偉的動態。人一旦較上了勁,往往就是解不開的疙瘩,像結了樑子一樣,有時是終身的記恨。
趙傑的腦子絕對夠用,從科裡派出兩個人專門下去調查這件事,很快就摸清了來龍去脈。甚至連靠山屯殺死兩條牛夜裡給點了天燈這事也摸上來了。趙傑知道趙鐵偉是靠山屯鄉主管養殖業的副鄉長,全鄉的大消毒和兩條牛的點天燈一定是趙鐵偉隱瞞了什麼。
和縣畜牧局的熟人一打聽就明白了,所有鄉里做的這一切,懂行的一看就知道,防的是可怕的口蹄疫。動靜如此之大,可能已超出了“防”的範圍,而是進入到了“治”的實際階段,那就是說已經出現了這病。鄉里隱瞞不報,這是要犯大錯誤的,趙鐵偉是主管副鄉長,只要爲這事出現了屎盆子,那一定會扣到他頭上。
趙傑反覆想着,怎樣找出這個屎盆子,怎樣扣到趙鐵偉的頭上。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趙鐵偉有了縫,趙傑就下了嘴,只是沒有想到的是搬起石頭又砸了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