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琨笑道:“當然想了。——不過比起你來,我還是更想師哥……”
“喂——你活膩歪了啊!”宋雨蓮一記白眼翻過來,瞬間暴露了原形。
樑琨哈哈大笑:“哎呀,這纔是我認識的那個小師妹嘛!你方纔扭扭捏捏的樣子,快嚇死我了!”
宋雨蓮泄氣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牢騷道:“你們這些人,個個奇怪的很。我跟你們一起練功時,你們說我沒有姑娘樣兒;如今我不練功了,學些姑娘的嬌弱樣子吧,你們又說彆扭得嚇人。那你們倒是說說,我到底要怎樣纔算是個正常人呢?”
“這個嘛……”樑琨倒真有些不知如何作答了。
想想的確如此,她打小性子野,就喜歡混在小子堆裡打打殺殺,她娘霍氏氣狠了故意丟到哥哥這邊,名義上說成全她,讓她跟着師哥們練功,實際卻只想讓她吃些苦頭得些教訓,然後乖乖回去做個淑女。
可沒想到小雨蓮來到舅舅家,簡直如魚得水,不但和兩個師哥迅速打成一片,而且練功習武不怕苦不怕累,硬是生生挺了一個月,而且打死不願回家了。
霍氏一片苦心落了空,還搭上了個閨女,急得回去哭天抹淚了半個月方接受了這個現實。
等到好容易熬到宋雨蓮十四歲,哥哥突然病逝,她有了接女兒回家的充分理由。可沒想到自家女兒已經長成了一個雷厲風行言行潑辣的女漢子,無論霍氏怎樣矯正,就是學不會姑娘家嬌滴滴的那般樣子。即使勉強裝出來,也是彆彆扭扭,渾身上下不得勁兒,害得她自個兒撞牆的心都有了。
一臉懊惱的宋雨蓮見樑琨遲遲給不出答案,忍不住譏諷道:“瞧瞧,你也不知道吧?所以說你們這些人個頂個的不厚道,明明你們自己都拿不準的事兒,偏要跳出來指手畫腳誤導別人,着實可惡的很!”
樑琨尷尬地撓撓頭,陪笑道:“你教訓得是,我們都錯了,日後你想當女俠也罷,淑女也罷,師哥我再也不笑話你了。”
“哼,這還差不多!”宋雨蓮瞬間原諒了他,然後賊兮兮道,“爲了表達你的歉意,你是不是該爲我做一件事?”
“嗯?你想做什麼?”樑琨滿臉警惕。
宋雨蓮嘻嘻一笑,做了個騎馬的動作。樑琨一臉爲難:“不好吧?你如今可是許了人家的人了,還出去撒野,讓人瞧見豈不麻煩?”
樑琨不提還好,一提這個宋雨蓮立即來了氣:“有什麼麻煩?大不了退婚唄,本姑娘巴不得呢!”
咦?樑琨納悶:“你迷戀章鬆年那小子不是好幾年了嗎?好容易磨得章家點了頭,你怎麼又反悔了?”
“嗨,那是我年幼無知做下的傻事,你快別提了!”一想起這些,宋雨蓮悔得腸子都青了。
“當初我年紀小,沒什麼見識,看你們這些大老粗夠夠的,就喜歡那溫文爾雅的讀書人。如今年歲大了,見的人也多了,才覺得那些讀書人迂腐得很,又手無縛雞之力,實在不配爲大丈夫。所以,我反悔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咳”“咳”,樑琨被她這番大膽的言論驚得震咳不已。宋雨蓮只當他扯疼了傷口,趕緊過來欲替他查看,卻被樑琨一把劃拉到了一邊。
“你……你離我遠些吧。”樑琨止住咳,苦笑道,“你不是嫌棄讀書人嗎,二師哥我其實也是個讀書人出身呢……”
“你算哪門子讀書人呢,你那是文武雙修!”宋雨蓮拍着手樂道,“就像大師哥一樣,也是文武雙修,只不過他又迷上了醫術,他應該叫文武醫三修了吧?嘻嘻,還是大師哥厲害!”
“得了,既然大師哥厲害,你還是讓她陪你撒野去吧,我還有事呢!”樑琨說完,指了指門外,意思再明白不過。
宋雨蓮扁扁嘴:“他下午出診到現在還沒回來呢。再說,大師哥太古板了,沒意思得很,我還是覺得二師哥你更合我的意。”說到這兒,率先站起身來,“是男人的話就痛快些,趕緊走!”
“呃……”樑琨是真服了她這雷厲風行又口無遮攔的性子,只得站起身道,“僅此一次,不然下次你再來我就躲遠遠的,讓你找不見我。”
“成,成,我答應你還不行嗎?”宋雨蓮一口答應。
“那好,走吧!”樑琨無奈地起身,跟着宋雨蓮來到馬廄跟前,衝桐林招了招手。
桐林會意,很快挑了兩匹快馬出來。樑琨熟練地飛身上馬,然後看着宋雨蓮也安全上馬,這才一夾馬腹,一馬當先地出了醫館的後門兒。
彼時,霍儉剛剛出診回來,正走到後門兒這當口兒,猛擡頭看見這倆人一前一後地騎馬出來,急忙喊住了他們。
“去做什麼?”他警惕地問。
樑琨朝宋雨蓮擡了擡下巴:“還能去做什麼,自然是陪這個小祖宗去溜馬。”
霍儉不悅地皺緊眉頭,回頭瞪了宋雨蓮一眼。後者一臉嘻皮笑臉,完全一副沒放在心上的樣子,霍儉也不由一陣頭疼。
“午飯之前必須趕回來,不然我讓姑媽禁你的足!”他故意拉下臉兇道。
“知道了,表哥,你們可真是一個比一個囉嗦!”宋雨蓮不耐煩地騎着馬繞圈兒。
霍儉懶得再理她,只又叮囑樑琨道:“她好久沒騎馬了,沒個準頭兒,你看緊點兒,要是有點閃失,我唯你是問!”
“嘿,我該她欠她的?”樑琨老大不樂意,可隨即又想起一件事來,忙湊到他跟前,悄聲道,“我今兒一早去見林三爺了,哎喲,那小模樣別提多水靈了,別說你了,連我這個不近男-色的人瞧了都動了幾分心。不過就是個冰茬子,那小臉冷得呀,跟結了一層霜一樣。一張嘴也厲害得很,嗆得我差點下不來臺。——我說師哥,你也別犯糊塗了,這人呢,別看表面柔弱,骨子裡卻不是個好拿捏的,你別自尋煩惱了!”
“樑——琨!!”霍儉越聽越來氣,瞬間冷了臉,喝斥道,“我跟你說過了,別去招惹她!”
“我沒招惹,我只是去道個歉,沒想到他不但不領情,還把我送的禮退回來了,簡直豈有此理!”樑琨忿忿。
“多此一舉!”霍儉氣得喘了口粗氣,“換作是我,就把你這虛情假意的禮給扔出去喂狗!”說罷,喝了一句,“還不快走!”
“好,好,我馬上走!”樑琨縮了縮脖子,然後衝一頭霧水的宋雨蓮打了個手勢,兩人就一前一後地策馬狂奔起來。
霍儉靜立在醫館門前,看着樑琨和宋雨蓮的快馬一點一點地消失,心內的不安感卻越來越強烈。樑琨,父親愛徒,自己親如手足的師弟,當今聖上的九皇子,怎麼越來越讓他不安了呢!
“鎖兒!”他喊過一個隨身醫童,“你去把庫裡存着的那扇青白玉的插屏找出來,明兒一早送到修竹園去給林三爺,就說是我送給她的喬遷之禮!”
“師傅,可插屏可是老太太留給您的!”醫童有些驚訝。
“我知道,那東西我留着也沒用,送給知道珍惜她的人手裡,總比一直蒙塵好,去吧!”說完,心情略略沉重地擺擺手,負手走去後院了。
次日清晨,黛玉才用罷早飯,便有人通報說霍大夫遣人送了扇插屏過來恭賀她喬遷之禧。
黛玉想着,她與霍大夫雖每月必見一次,可卻談不上多大交情,如今冷不丁收他的禮,是否不妥?於是百般推辭不想收。
可那醫童急得都跪下了,說霍大夫有交代,無論如何請林三爺收下,若是不收,他回去是要挨板子的。黛玉無奈,這才令人收下。
醫童走後,紫鵑上去一層層剝開裹得嚴嚴實實的紅綢布一看,又驚又喜道:“姑娘快看,好鮮亮的一塊插屏,怕是貴重得很呢!”
黛玉急忙近身一看,見那插屏底座與邊框皆是紫檀而制,中芯爲青白玉材質,上雕兩隻雲雀在枝頭高聲放歌。
黛玉在屏前細細打量一番,方懊惱道:“這扇屏是個老物件兒,價值不扉,這人情我可怎麼還呢?”
紫鵑、雪雁、春纖、春融四個貼身大丫鬟均立在屏前觀賞,聽見這話,雪雁便笑道:“這個好辦,姑娘只管再回送一樣不錯的東西給他,豈不抵消了這人情?”
“咱們雖也有些古董物件,可都留在瀟湘館並未帶過來;再去買的話,怕要花費好多些銀子!”紫鵑盤算道,“偏咱們這幾個月不太寬裕,手頭的那點積蓄,恐怕買不到上好的物件了。”
這樣一提醒,衆人皆回過神來。春纖忙小聲道:“說起這個,我倒覺得有些奇怪,以往老太太每月必派人來送銀子,可最近這幾個月不是遲了就是短了,這個月都拖了十來天了,乾脆沒有動靜……”
黛玉聽了,心中略動,忙吩咐春融:“你去問問張管家,前幾日讓他派人去給老太太送信告知搬遷之事,他可照辦了?可有回信了沒有?問清楚了趕緊來回我。”
春融答應一聲,急步去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回來道:“問過了,說是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來,可能是府裡有事絆住了,張管家讓姑娘再略等等,若是過兩日還不回來,就另派人去打聽。”
“知道了。”黛玉點點頭,對紫鵑道,“替我換妝更衣,咱們到外面去逛逛,看看有什麼新巧的玩意,若價錢合適,就買回來還霍大夫的人情。”
紫鵑忙答應一聲,和雪雁一起手腳麻利地替黛玉拆去女子髮髻,重新扮上男子模樣,換上一身菸灰色直裰,腰繫絲絛,手拿摺扇,妥妥一個清靈俊秀的書生模樣了。
紫鵑和雪雁也扮上小廝的模樣,另叫了兩個小廝跟着便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