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茶涼。唯有一張被揉的皺皺巴巴的離婚協議書陪伴着路蔓。在這靜可怕的屋子裡,一起沉淪於悲傷。
她曾多次想像過這樣真正決裂的場景。每一次模擬。她的心都會痛的像是要被一隻手毫不留情地撕裂開來,無人傾訴,只能默默忍受着這種真切的痛。
她明白無論如何,這一天都會到來,只是沒想到竟會如此之快。快得讓她猝不及防。
她就那樣靜靜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過於暗沉的夜色。和那微弱如豆的路燈,冷意從從指尖開始。漸漸蔓延到身體各處,似乎要凍結她的五臟六腑,帶走最後一絲溫暖。
手忍不住撫上自己的小腹,感受着身上唯一的熱度。近乎喃喃地自言自語道:“我現在就只有你了。”語帶傷感,又透出一絲難得的堅強。
那邊,路蔓正沉浸在悲傷的世界裡不可自拔。這邊,復修遠卻快步踱到一間無人房間裡接通了一直在震動的電話。
電話那頭是小勤恭敬無比的聲音。“復總,我這邊已經準備就緒,就等您一聲令下了。”
聽到他的話。復修遠的表情有些煩躁。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點燃,然後放進嘴裡,深吸一口,再吐出菸圈,眉頭漸漸舒展開來,道:“好,我知道了。”
小勤有些訝異於復總反應的冷淡,忍不住追問道:“那我們什麼時候能開始呢?”
什麼時候開始?
他的腦袋裡不禁浮起女人雙充滿絕望的眸子,暗沉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鬆動,又猛吸了一口煙,緩緩道:“不急,等查清楚一件事再說。”
一聽這話,小勤有些急了,忍不住放大了聲音勸道;“復總,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警察那邊等不了,毒梟那邊更等不了,失去這一次機會,可能永遠都不可能抓到他們了!”
小勤的話句句在理,卻讓復修遠的眉狠狠皺了起來,真是的情緒掩藏在濃濃的眼圈後面讓人看不真切。背後是城市絢麗的霓虹背景,更襯得他渾身冷意,是一股縱、橫商場多年的氣勢。
“等不了也得等,你派人去兩邊安撫和緊盯,只要查清一件事就發動進攻!”
短短的一段話裡帶着不容置疑的堅決,成功讓還要再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小勤住了口,轉而問道:“那您說是什麼事?我一定在最短的時間裡辦好。”
聞言,復修遠走到小茶几旁,從底下拿出一個玻璃菸灰缸,將菸蒂暗滅,才說道:“查一下路國強的死因。查到之後,第一時間把前因後果報給我。”
“復總!”小勤的聲音摻上了一絲不願,很不甘心地說道,“現在抓住毒梟的事情迫在眉睫,您何必把寶貴的時間花在這麼不必要的事情上?”
復修遠使勁按了按痠痛的眉心,聲音淡淡,“只管查就行,要的是速度,其他一概別管。”
這話剛剛說完,也不等小勤反應,就掛了電話。把手機隨便扔到一邊,緊繃的緩緩放鬆下來,閉了閉眼,又睜開,並沒有當初想着爲父親報仇的那種激動。反而眼前漸漸出現了路蔓剛纔的一顰一笑,垂在身側的手掌忍不住握成拳頭,露出青鼓的筋脈。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幾分鐘,他終於忍不住那般,騰地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朝剛纔的臥室走去。
一進門,他便看到路蔓伏在桌上的背影,不太明亮的燈光投射在上面,纖細而瘦弱,彷彿根本承受不了一丁點的重量,又似透出令人心驚的倔強。
頓時,毫無預兆地,一種名爲心疼的情緒從他的內心深處驀然升起,帶着霸道的力量,促使他擡腳慢慢朝她走去。
在路蔓的旁邊停下,視線裡出現女人不太安穩的睡顏。
她的面部線條似乎繃得很緊,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有些蒼白的脣也抿得很緊。彷彿在做着什麼可怕的夢,她睫毛微顫,透出一股深深的恐懼感。
復修遠忍不住擡手,指腹在女人微涼的面頰上輕輕劃過,眉峰也跟着蹙了起來——怎麼那麼冷。
心隨念動之時,他一個俯身便將女人抱上了還很整齊的牀鋪,然後爲她脫去拖鞋,蓋上純白色的羽絨被褥,每一個動作都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輕柔。
接着,自己也脫了鞋襪,平躺在女人旁邊。
在感受到她身體的涼意後,動作停頓了幾秒,隨後轉身將她圈到了懷裡。
在睡夢中極度不安的路蔓,突然在無盡的寒冷裡感受到了一絲暖意。這股溫熱似乎在向她源源不斷地輸送着勇氣,把她從絕望的深淵裡朝上拉上來一點。
這種情況下,她迷迷糊糊地想道:“如果,這份溫暖能有一直延續,那該多好啊。”
第二天,路蔓是被艾麗給叫醒的,無奈腦袋還昏昏沉沉的,只能聽到她有些陰陽怪氣的音調,“喲,小蔓,你昨天不是說還要和我睡嗎?這會兒怎麼跑到這間‘愛的小屋’裡來了,還大刺刺地睡到現在。”
她調笑般的話音還沒落,路蔓的鼻子便被她給捏住了,“說,是不是昨晚做了山劇烈運動,所以才導致現在這麼沒精神啊!”
昨晚?
艾麗的這個詞倒讓路蔓一下子清醒,想起了昨晚的一切事情,心下一片黯然,卻是強笑道:“瞧你這小腦袋瓜子裡裝的是什麼啊,一天到晚都想的有的沒的。”
她一邊說,一邊暗自疑惑——她昨晚明明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啊,這下怎麼一醒來竟然睡到了牀上?!
然而,艾麗緊追不捨,“你的意思是你和復總昨晚一點事情都沒發生咯?但不巧的是,我剛纔來的時候碰見他了。眼眶下真是一片青黑,彷彿是被一夜掏空的模樣。”說完,還意有所指地睨着路蔓,言下的意思是再清楚不過了。
聞言,她有些愣神。
他也沒睡好?是在爲她的頑固而發愁嗎,想早點能和顧悅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想到這裡,她脣邊的那抹笑意卻逐漸加深,假的不能再假,“現在有資格掏空他的可不是我。”
這話漸漸凍結了艾麗狡黠的笑容,吶吶地反問道:“小蔓,你這是什麼意思。昨晚,難道你和復總髮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了嗎?”話說到一半,擡頭看到她似悲非喜的眼神,不由急道,“你笑什麼!很好笑嗎?快跟我說,能幫的我一定在所不辭!”
路蔓也不想瞞她,指了指桌上的離婚協議書,用一種近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完蛋了,我和他真的一切都完蛋了!”
艾麗眼皮一跳,立刻起身拿了那沓a4紙來看,在看到那超大字體的“離婚協議書”時,便向她投出了震驚的眼神,“你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聞言,路蔓儘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一抖肩膀道:“反正已經這樣了,離不離也無所謂。”可話一出口,她便覺得自己虛僞得厲害,心也不可抑制地痛了起來,竟連扯一扯嘴角的力氣都沒有了。
艾麗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手裡攥着那沓a4紙緩緩朝她走來,半坐在牀邊,問道:“那你覺得你們之前最大的障礙是什麼?”
路蔓知道小艾是真心關心她,此刻心裡也非常不好受,抿了抿脣準備將所有的事情都全盤托出。
……
聽了她的一系列陳述,艾麗的嘴巴大的快要塞下一個雞蛋了,不可置信地重複道:“什麼?!你竟然誤以爲復總是你的殺父仇人!怎麼可能?”
她苦澀一笑,接口道:“我覺得在這場婚姻裡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太過於輕信他人,然而,現在似乎已經無法挽回了。現在離婚已經成了必然。”
艾麗沉思了一陣,追問道:“那你所說的喬薇給你的那一系列證據還有嗎?”
路蔓沒料到她會問這個,無所謂地點點頭說:“在啊,不過那已經沒用了,只是當初爲了混淆我視聽的假圖片和錄音罷了。”語氣裡是掩藏不住的悔意。
“給我看看吧。”艾麗的態度很是堅持。
盯着好友的眼睛看了半天,她終於應好。起身從梳妝檯的一個鎖着的抽屜裡拿出一個黃、色的文件袋遞到艾麗的面前說:“就是這個,裡面一切的東西都是異常真實,哪怕是一小段的錄音也和他的聲音如出一轍,根本無法分辨。”
艾麗是不相信復總會無緣無故做這種事情的,聽着路蔓的話,三下兩下便打開了文件袋,從裡面掏出一沓不怎麼清晰的照片和一隻錄音筆。
在細細觀察了圖片內容和聽了那支錄音筆後,她的表情不知是凝重還是放鬆,靜靜看向呆立着一動不敢動的路蔓。
路蔓不知道她是發現了什麼,可是表情也不知不覺地跟着她一起復雜起來,顫着聲音問道:“怎麼了?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告訴我,我沒事。”
話音落下,只見艾麗輕輕搖了搖頭,“不是,不是什麼秘密,只是覺得你被人騙的很慘。”
她苦笑,胸腔裡不可抑制地漫出一股苦澀,“我知道,我被騙了。”
“你知道嗎?”艾麗突然問,“這的確是復總和你父親見面的照片,甚至連錄音都是真實的。”
“什麼?!”
路蔓不可置信,這麼說來,豈不是意味着……
然而,不容她多想,艾麗略顯惆悵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不過,那次見面我也是在場的。復總是去警告你父親對你好點的,那句‘別怪我不客氣’便是他的原話。”
聽完,路蔓立刻怔在原地,不得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