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嫁

明月和謝平瀾這裡絞盡腦汁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卻有人雪中送炭。

石安這邊的變故傳到京城, 杜昭聽說謝家人盡皆入獄,提出來軍前換將, 要以穆致堯交換謝家男女老少數十口。

消息傳來,滿朝文武都有些傻眼,第一反應先是不信, 然後才揣摩杜昭爲什麼要這麼做。

自打穆致堯城破被俘, 朝廷這邊一直沒有斷了營救。

談判從來沒停下過,可不管是拿金銀去贖,還是想要交換俘虜的密州軍將領, 杜昭都不爲所動,顯然是對穆致堯有幾分忌憚,不願放虎歸山。

謝家別看人多,男丁碌碌無爲, 不過仗着謝老太傅的遺澤纔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如今被打落塵埃,徒留笑柄, 真要比較起來,他們的價值自然無法和穆致堯相提並論。

只能是因爲杜昭念舊, 念在當初謝平瀾冒着風險救他全家,現在他以這種方式投桃報李。

至於朝廷這邊要不要撿這個便宜, 答應杜昭,還要看景國公父子和平南王司徒翰博弈的結果。

畢竟穆致堯是司徒翰的得意門生,他若放回來, 哪怕不再擔任京衛指揮使一職,單是跟在老師身邊輔佐他,便能令司徒翰如虎添翼,景國公府這邊太子剛剛登基,皇位還未坐穩,未必願意見到這等情形。

明月和謝平瀾自是一直關注着這件事的進展,轉眼半個月過去了,交換囚犯之事終於有了眉目,朝廷同意以謝家男女老少五十二口換回穆致堯。

這叫明月長舒了一口氣。

二月底換俘成功,謝平瀾打發了巫曉元前去探聽消息,回來說他從負責此事的密州軍官員那裡拿到了名單,裡頭沒有謝平瀾伯父家的大哥和弟弟謝六,兩位侯府世子入獄後受到了李克明的重點關照,沒能等到杜昭提出來換俘便一命嗚呼。

其餘的謝家子弟倒是都在,謝四瘋了,常常莫名發笑,要麼坐地撒潑,在尿裡打滾。

謝四是謝平瀾伯父的庶子,明月想了想,問謝平瀾:“當初在京裡襲擊你的人是不是他和老六?”

她只聽謝平瀾在安興的時候提過一次,難免對不上號。

謝平瀾若有所思:“就是他。他以爲我會和他翻舊賬麼?”

明月莞爾:“看來是在牢裡被李克明折騰得怕了。”

謝平瀾笑笑:“那就先別理他,等回去再說,叫他裝瘋賣傻過了這一陣子。”

謝平瀾的伯父和父親年紀大了,在獄中到是沒受太多折磨,只是親眼目睹兒子遭受酷刑受了很大的驚嚇,加上從石安到京城路途遙遠,一路寒風凜冽,五十二口到是病倒了大半,密州軍的官員正給他們延醫診治。

女眷那邊謝平瀾的母親和幾位姨娘都在,謝平瀾的母親將兩歲的小孫子帶在身邊,旁的一概不聞不問。

明月不大關心自己未來的公婆,問清楚謝平貞的親孃沒事,鬆了口氣,她最討厭失信於人了。

謝平瀾已經能勉強坐起來,自己如個廁,若想徹底養好,至少還需得兩三個月的時間。

“咱們什麼時候走?”

“就這幾天吧。”謝平瀾也覺着自己和明月繼續呆在石安很難有什麼作爲,不如早早回京城去。

不過在走之前,還有件事需要做。

王家的祖墳在京城,子約的祖父和父母都葬在那邊,他在石安遇害,不知有沒有可能將靈柩運回去,入土爲安。

子約葬在哪裡,大約只能問司徒緋了。

司徒緋不難見着,這段時間她時常往古源寺跑,在那裡一呆就是好幾天。

明月準備悄悄去古源寺見她,便叫巫曉元提前潛入寺中,給司徒緋留了個口信。

三月初三這天,明月在古源寺裡見到了司徒緋。

明月險些沒認出她來。

距離上次二人見面,差不多過去了兩個月,司徒緋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兒,下巴尖了,顴骨突出來,一雙眼睛尤其顯得大,裡頭霧濛濛的,之前的精氣神不知都去了哪裡。

她穿了一襲月白色的裙子,應當是她以前的尺寸,看上去不怎麼合身,愈發顯得人纖細瘦弱。

因有巫曉元提前探路,司徒緋見到明月到是沒顯得意外,只是問了句:“你怎麼還沒走?”

“就快要離開石安了,所以和郡主說一聲,不知郡主有沒有什麼要交待的?”

司徒緋搖了搖頭。

明月看她這落落寡歡的模樣,顯然還沉浸在子約遇害的悲痛中,也不知道她怎麼對待齊虎的,都從那廝嘴裡問到了什麼,這時候問她子約屍骨何在,有些像是在她傷口上撒鹽,但明月自知見面時間不宜太長,猶豫了一下,道:“離開之後,我們會直接去京城。”

“哦,不回鄴州麼?”

明月也聽說這次糧荒鬧得鄴州元氣大傷,富戶們重金購糧,家財散盡,而窮人只能背井離鄉,往別處逃難要飯,費長雍尚在苦苦支撐,日子過得十分艱難,不定什麼時候就堅持不下去了。

但這會兒她實在顧不上他和父親。

“我想先送子約回家。郡主你知不知道子約他……”

司徒緋望了明月片刻,方道:“你和謝平瀾在一起,這是他的意思吧?”

自從自己的身份暴露,明月就知道不管是李克明還是司徒緋都會查清楚自己和謝平瀾的關係,從而明白她爲什麼會和密州軍的人在一起,爲營救王子約而奔走。

明月只想能從司徒緋嘴裡知道子約在何處,沒有否認,道:“請郡主成全。”

司徒緋悽然一笑,道:“你跟我來。”

她推開齋房的門走出來,守在門口的是素約和另一個大丫鬟,二人叫了聲“郡主”,又不放心地看了眼明月。

司徒緋點點頭:“我們去後面大殿。”

大殿裡香火繚繞,神案上擺着個無字的牌位,再後頭是個黑色的骨灰罈子。

司徒緋先是神色肅然地上了三炷香,口裡喃喃低語,不知說了些什麼,才轉過身來對明月道:“子約在那裡,你帶他走吧。”

明月也上前敬過香,方纔拿了王子約的骨灰罈,道:“郡主,我這就走了,後會無期,你多保重。”

司徒緋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明月轉身往大殿外走去,雖然她覺着沒什麼必要,但謝平瀾不放心,此刻巫曉元和連豐都在外頭等着她。

走到門口處,司徒緋突道:“等下。”

明月停下,回頭望向她。

司徒緋卻將素約和另一個丫鬟叫過來。

“這是素約,這是香絮,我身邊就數她們兩個呆的時間最長。我本想打發了她倆,叫她們帶足金銀找個鄉下地方生活,可如今各地都這麼亂,很難找到能過安穩日子的地方,隋小姐,你若是不嫌棄,就帶她們走吧。”

啊?明月不禁有些傻眼。

“郡主。”素約和香絮齊齊跪倒。

司徒緋擺了擺手,打斷她二人:“好了,別這樣,利害一早都跟你們說了,快些收拾收拾跟着隋小姐走吧,一會兒我還約了穆師兄還見面,叫他看到了不好。”

兩個大丫鬟抹着眼淚站起身。

司徒緋又道:“快別哭了,隋小姐是要嫁謝平瀾的,你們往後跟着她,整天看着一雙璧人,不知道多有眼福。”

素約和香絮哭得更兇了,只是因爲郡主有交待,不敢出聲,低着頭站在那裡。

司徒緋卻是不再管二人,調頭回了大殿。

明月無奈,只得道:“兩位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反正她那裡還有一個芊柳,這兩個去了剛好和她作伴。

兩個丫鬟很快就收拾好了,一人拿個包裹。

明月問過才知道,素約是家生子,家裡人口也簡單,只有父母親和一個哥哥,哥哥還未成親。郡主顯是早有打算,前些日子編了個事由,安排那三人離開石安悄悄去了靖定的別莊。

香絮是從小賣進王府的,打發她就簡單多了,不過一張賣身契的事。

明月覺着司徒緋的態度很是古怪。

不但是把身邊的兩個大丫鬟託付給自己,還有交出骨灰那事。

她把子約放在寺廟裡,時常來陪伴,侍奉香燭,看得出來是極看重的,可自己只是張口一說,她就痛痛快快地給了,當時還不覺着,這會兒明月越想越覺詭異。

她這會兒已經同巫曉元、連豐會合,抱着子約的骨灰回頭望一望日光沐浴中的古源寺,問兩個丫鬟:“我看郡主今日心事重重的,她到底怎麼了?”

香絮泣道:“王爺要將穆指揮使換回來,景國公卻提了個條件,想叫郡主嫁去他們家。王爺和長公主一開始不肯答應,但郡主她……她答應等聖上的喪期一過就嫁給景國公世子。”

明月霍地轉頭,司徒緋竟然要嫁李克明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放假前幾天把該乾的活兒都幹完了,準備最後兩天好好碼字,誰知道感冒得這麼重。

基本上是躺一會兒寫幾句,

明天就要上班了,

這幾天的更新大家別等,有就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