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緋的報復

眼看過午, 司徒緋在古源寺迎來了今天第二個到訪的客人。

司徒緋約了穆致堯下午見面, 這會兒的不速之客是景國公世子李克明。

李克明最近頗春風得意,下了馬, 叫手下人都在外頭等着,負責接待的和尚恭恭敬敬將他讓到寺裡面,便要去請住持來, 他擺了下手, 問道:“郡主在哪裡?”

知客答道:“平南郡主正在用齋飯。”

古源寺李克明不是頭一回來了,聞言嘖了一聲:“你們寺裡的齋飯沒滋沒味,郡主怎麼受得了。得了, 我去瞧瞧。”說着他不再理會那知客僧,擡腳直奔後頭禪房。

就見禪房裡司徒緋端坐在上首,眼前桌子上擺了四碟菜和一盤白饅頭。兩個面生的丫鬟在旁邊伺候,正拿了碗往裡面添粥。

“郡主。”

司徒緋循聲瞥了他一眼:“你怎麼來了?”

語氣聽上去雖然不鹹不淡, 李克明卻是已經習慣了司徒緋這態度,老皇帝活着的時候,她哪次見了自己不是冷嘲熱諷的, 能這麼和他打招呼已屬難得。

“我聽下面人稟報說郡主這回要在寺里長住,不放心, 過來瞧瞧。嘖嘖,青菜豆腐, 連點油花都沒有,郡主何必這麼委屈自己呢?”

其實風聲是司徒緋自己叫人放出去的,她估計着李克明會來, 卻沒想到他到的這麼快,甚至趕在了穆致堯的前面。

也罷,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

她不動聲色,淡淡地道:“這算什麼,舅舅賓天,我既然想要爲他佛前祈禱,齋戒七七四十九天,合該同寺裡的禪師們一樣用度。”

她接過丫鬟遞來的飯碗,打量李克明兩眼,又道:“世子,恕我直言,你這衣着可不怎麼合規矩。”

李克明外罩白袍,裡面卻是件暗紅灑金的綢衫,行動間時不時露出痕跡來,看上去很是不羈。

李克明得她提醒,不看自己,到是着意打量了一番司徒緋身上,皺起眉頭:“你真是在給聖上齋戒?那爲什麼不去守靈,卻跑來這古源寺。聖上出事之前你就常來,莫不是你爲那姓王的在這裡立了牌位?打着聖上的旗號,卻在想着別的男人!”

司徒緋聽到這番醋意十足的話並未氣惱,道:“我從小就是這樣,喜歡模樣俊美的人,你自己長得醜怪得了誰?我又沒求着讓你娶我。”

前一瞬李克明還轉着狠毒的念頭,想將寺裡的和尚們叫來盤問,倘若是真的必不叫司徒緋好過,聽了這話,他又有些莫名的快意,心道:“你討厭我又如何,最後還不是得乖乖地嫁到我家來。”

他一撩外袍,也在桌子旁邊坐下來。

“郡主,你都要嫁爲人婦了,怎麼還滿腦袋小孩子的想法?生得好看是能吃還是能穿?成親之後兩口子熄了燈,哪還看得到對方什麼模樣?再說本世子有自知之明,也算一表人才,中等偏上,絕稱不上一個醜字。”

司徒緋癟了癟嘴:“我還要再吃一碗飯,你出去吧,別影響我胃口。”

她不這樣說也到罷了,越這樣,李克明越不想走,衝旁邊的丫鬟伸手道:“拿雙筷子給我,我中午沒吃飽,陪郡主用點。”

丫鬟有些爲難,等見司徒緋沒什麼反應,才壯着膽子給李克明奉上了筷子。

古源寺的齋菜就跟清水煮出來的差不多,偏偏司徒緋胃口不錯,就着菜喝了半碗粥,方纔放下碗,見旁邊李克明百無聊賴地拿筷子戳着菜葉,吩咐一旁的丫鬟:“去把我帶來的酒拿一罈來。”

丫鬟應了一聲,不大會兒工夫抱了一小壇沒開封的酒回來。

司徒緋將自己杯子裡的茶水倒掉,想了想,叫給李克明也添個杯子。

李克明警惕之餘又有些受寵若驚,連忙道:“我來吧。”開了酒罈的泥封,給司徒緋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

杯中酒看着有些發黃,香氣濃郁,一看就是上了年頭的模樣。

李克明心忖沒想到郡主私底下還喜歡小酌幾杯,如此更好,若是能將她灌醉了,成就好事,下次看她還敢不敢在自己面前這麼趾高氣昂。

“郡主,我敬你這一杯。”

司徒緋微哂,拿起杯來,也不說話,同他輕輕一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李克明讚了聲“痛快”,將自己那杯也幹了,這酒入喉辛辣,令舌根微微發麻,李克明沒有多想,道:“郡主,先前多有得罪之處,都是因爲求之不得,喝了這杯酒,你我便將不開心的事全部忘掉,重新開始。”

司徒緋等他將酒喝了,道:“我不勝酒力,平時沒有三兩杯就醉了,你多喝點吧。”

李克明不疑有它,道:“郡主隨意,我三杯你一杯可好?”

司徒緋似笑非笑:“好啊。”扭頭對兩個丫鬟道:“我和小公爺在這裡喝酒,不用人伺候了,你倆出去等着,別讓不相干的人進來打擾。”

這話正合李克明心意,又連着滿飲兩杯,眼巴巴看着司徒緋將酒喝了。

他酒量甚宏,平日裡別說這麼一小壇,就是幾十杯酒也不會醉,這會兒懷了別樣的心思,幾杯酒下肚,竟覺着有些頭暈。

眼見司徒緋臉上笑意愈盛,李克明不知怎的,竟打了個寒顫,道:“郡主,這酒……”

“發現了麼,這酒是專門爲你準備的呀。”

李克明一聽這話便想站起來,可也只是欠了個身,便兩腿一軟坐回原處,那種麻痹的感覺早從舌根擴散到了全身。

他目露驚恐:“可你,你也喝了!”

“是呀,我不喝你會上當麼?”

司徒緋站起來,踉蹌了一下,她喝得比李克明少多了,雖然發作,卻勉強還能行動。

“你要做什麼?你敢害我?你個賤人,我爹不會放過你的,不會放過你爹孃,讓你平南王府所有人都跟着陪葬。”

“住口!”司徒緋目光冰寒,隨手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向着李克明的臉狠狠戳去,口中斥道,“李韶安那廢物,逢戰必敗,也配同我父王相提並論?你們父子只會那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想我嫁你,做你的春秋大夢!”

司徒緋沒什麼力氣,筷子戳在李克明臉上,只叫他吃痛地扭過頭去。

“咦,我曉得了,你是臉皮太厚,沒關係,咱們有一下午的時間,慢慢來,沒人會進來打擾,換這個試試。”

司徒緋早有準備,自袖子裡取出一把匕首來。

“來……”李克明這時候纔想起要張嘴呼救,“人”字尚未出口,被司徒緋塞了塊帕子堵上了嘴。

她解下綢帶來將李克明牢牢綁在椅子上,先拿匕首在李克明臉上劃了幾道,看他滿臉是血,傷痕交錯,才取了面鏡子擺到他面前:“說你長得醜,你還不承認,諾,自己照照鏡子。”

李克明身不能動,“唔唔”掙扎個不停,額上青筋凸起。

司徒緋不理會他說什麼,自顧自威脅道:“好生看着自己,別眨眼,你若不仔細瞧着,我就把你眼珠子剜出來。”

李克明到這會兒還抱着一線希望,覺着司徒緋只是想出出氣,不敢殺他。

他瞪着通紅的眼珠子,盯着鏡子裡面目全非的自己,卻聽司徒緋在旁抽泣了一聲。

自己還沒怎樣,她到是先哭開了。

司徒緋邊哭邊道:“你這狗賊,竟然那樣折磨子約。嗚嗚,你不是人。子約從來沒有做過壞事,也沒有得罪過你,都是因爲我,是我非要纏着他。你有本事衝我來,爲什麼要害死子約……”

她哭得很兇,外頭守着的人肯定聽到了,卻沒人敢吱聲。

司徒緋抹了把眼淚,咬牙切齒道:“自從我知道你是怎麼折辱子約的,就日思夜想要爲他報仇,足足想了兩個月,我在佛前祈禱,求子約在天有靈,原諒我連累了他,你自己送上門來,那真是太好了。我告訴你,我這身衣裳就是爲子約穿的,想我給你個痛快,沒那麼容易!”

說完她轉到了李克明的身後。

李克明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只覺渾身寒毛都豎起來,口裡“唔唔”連聲,想要恐嚇對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司徒緋彎下腰,割碎李克明衣袖,見他手臂上肌肉鼓鼓,顯然在一直運力想掙斷綢帶,喟嘆一聲,按住李克明手腕內側活動了一下他的手指,找到他手筋所在,匕首劃過,將其挑斷。

李克明手腕上血如泉涌,司徒緋出身尊貴,何曾見過這等血腥的場面,兩隻手抖個不停,卻還是撕下塊棉布來,將李克明的傷口一絲不苟地裹了起來。

然後是另一隻手的手筋。

爲了今日她計劃周詳,怎麼割手筋腳筋早裝作好奇向王府的家將打聽得一清二楚,絕不會出錯叫李克明再有翻盤的機會。

半個時辰之後,她忙完了,借李克明的衣裳擦了擦不小心沾到的血,蒼白着臉同對方道:“你在這裡老實等着,我一會兒回來。”而後她收起匕首,慢慢地走到門口,推門出去,吩咐丫鬟看好了,不許外人進屋,腳步聲漸遠,不知去了何處。

這半天連出汗帶流血,李克明覺着麻藥的藥勁有些消退,手腳劇痛一齊襲來。

他顧不得多想司徒緋這緊要關頭去了哪裡,身體在椅子上像蛇一樣磨蹭掙扎,盼着能掙脫束縛。豆大的汗珠流下來模糊了雙眼,老天爺啊,隨便進來個人,只要不是司徒緋那瘋子,他就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