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言庭羲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線,何輕語才收回遠眺的目光,從城樓走了下來,等言丗臣和太妃上了第一輛馬車,她才轉身上了第二輛馬車。往日一上馬車,言庭羲就會把她摟在懷裡,今日沒有他相伴,突然覺得這馬車空蕩蕩的,嘆了口氣,神色懨懨的靠在軟墊上。
“王妃,要不要吃點東西?您早膳都沒怎麼吃,會餓壞的。”采薇拿出一碟栗子糕,關心的勸道。
“不要,乾巴巴的不想吃。”何輕語嫌棄地撇撇嘴。
“那吃個蘋果?”采薇放下碟子,拿出一盤蘋果。
何輕語把頭偏開,“脆生生的不好吃。”
采薇看她這樣,知她是爲了言庭羲離京,心情鬱悶,也不再勸她,拿出一雙鞋納了起來。
“采薇呀,這鞋底是給誰納的?”何輕語見那鞋底尺寸又長又大,不像女子的,眸底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便明知故問,捉拿起采薇來了。
采薇臉上染上兩朵紅暈,嬌羞地喊道:“王妃!”
“給我納的?這麼大我可穿不了。”何輕語忍着笑,繼續逗她。
“王妃,您要不要給王爺做雙鞋?王爺要是穿上你親手給他做的鞋,一定很開心。”采薇分散何輕語的注意力。
何輕語眸中一亮,“我說過他回來,我會送份禮物給他,不如我就做雙鞋送給他。”
“這主意好,王爺一定喜歡。”采薇揚脣笑道。
“我給王爺做鞋的事可以容後再說,現在我很想知道,你手上這雙鞋是給誰做的。”何輕語笑眯眯地看着采薇,就是不肯放過她,非要把她捉弄的滿臉緋紅不可。
采薇看着何輕語臉上的壞笑,不再懨懨的無精打采,鬆了口氣,便故意逗她說話,“我不說。”
“你不說我也知道,這鞋是給陶耶做的。”何輕語挑眉道。
“纔不是呢。”
“不是?”何輕語詫異,“那你給誰做?”
“我不告訴你。”
何輕語眸光一閃,咳了兩聲,板着臉道:“采薇,腳踩兩隻腳,可是會被水淹死的。”
“我沒有腳踩兩隻船,是同寬他們幾個鞋子破了,沒鞋子穿,我抽空幫他們做。”采薇解釋道。
“騙人,你剛纔臉紅了,肯定是幫陶葉做的。”何輕語不信。
“真的是幫同寬他們做的。陶葉的鞋子我早就做好了,哪能等到現在才做。”
“他們的衣服都是由針線房裡的幫他們做,爲什麼要你幫他們做?”府中小廝護衛們的衣物鞋襪都由針線房裡做,雖說有些小廝護衛們手頭寬餘,會找相熟的婢女幫着做一兩件,但是因爲要另外出錢,所以做的人很少。
采薇猶豫了一下,道:“針線房裡做的傳不了幾天,不是線縫開了,就是鞋面上破個大洞,衣服褲子也是。上回我看同安袖口的線全都鬆了,衣服一扯就破。”
何輕語眸色微沉,若有所思,府中笑死護衛們衣物鞋襪所用的布料都是結實耐用的,針線房裡又都是做針線的老手,怎麼會出現這樣的紕漏?擡眸看着采薇,目光如炬,“采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采薇咬了咬下脣,道:“針線房裡買的布料都是陳年舊布,洗不了幾回就會破個大洞,她們還幫外面的衣店做衣服賺錢,家裡小廝護衛們的衣服,就隨便縫了幾針,線頭輕輕一扯,就鬆開了。”
“這是多久的事了?”何輕語沉聲問道。
“是去年八月份,做秋季衣物的時候,文媽媽發現的。文媽媽把事情告訴了盧五勇家的,盧五勇家的說她會處理,不讓文媽媽管。”
“我回來後,爲什麼不告訴我?”
“文媽媽覺得這只是小事一樁,不想煩您。可是這次做春季衣物時,發現她們更過分了,她們不但拿庫裡上好的布料去外面換差布料來用,還把換來的差價貪墨了。文媽媽本想告訴您,可是見王爺要離京,就拖了下來。”
何輕語微微眯了眯眼,靠回軟墊上,擡手輕輕揉着額頭,能從存放布料的庫裡拿到布料,比試經過盧五勇家的同意,看來是她太鬆懈了,讓她們的膽子越來越大,在她眼皮底下敢做出這樣的事來,東西不過身外之物,她不放在心上,可這瞞騙之事,卻是絕不能容忍的。
“王妃,該下車了。”馬車在府門口停了下來,采薇見何輕語還在想事,小聲提醒道。
何輕語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馬車,跟在言丗臣和太妃後面往內院走去,剛走了二門,突然眼前發黑,人就軟了下去。
“王妃!”采薇失聲尖叫。
太妃聽聲音不對,回頭看去,也是吃了一驚,“這是怎麼了?語兒呀!語兒你快醒醒,你不要嚇母妃啊!”
“來人,去請張太醫。”言丗臣揚聲道。有機靈的婆子擡來了軟轎,將何輕語擡回了隰桑院。一會,太醫院年近七旬的院使張太醫,氣喘吁吁地被快馬請進了府。
“張太醫,你快來看看,我家兒媳她是怎麼了?”太妃急聲道。
張太醫年事已高,急匆匆地拖了,站在外面喘個不停,采薇幾個擔憂的低頭垂淚,哪裡還想着要回避。
“哭哭哭,這會子哭有什麼用?定是你們不小心伺候,累着她了,要不好好的人怎麼會昏過去?”太妃心煩意亂地罵道。
采薇幾個哪敢答話,強忍着淚,垂下帳幔,把何輕語的手拿到帳外,蓋上絲帕,再請張太醫進來。
張太醫半眯着眼睛,兩根手指搭在何輕語的手腕上,另一隻手摸着他的白鬍子,診了一回脈,睜開眼睛,問道:“今日王妃可是勞累了?”
“王妃剛送王妃出城回來,在城門口站了有大半個時辰。”采薇道。
張太醫又問道:“王妃今日早膳用了些什麼?”
“王妃今天早膳只喝了一碗燕窩粥。”子衿答道。
張太醫便點了點頭,道:“不妨事,王妃只是沒用早膳,又有些勞累纔會暈倒,以後多休息,多吃東西,一會我再開幾副安胎藥給王妃喝,就沒事了。”
“安胎藥?”太妃愣了一下,“張太醫,你是說我家兒媳她懷孕了?”
“是的,雖然時日尚淺,不過這脈象按之流利,圓滑如按滾珠,是滑脈,是喜脈。下官恭喜太妃,恭喜王妃。”張太醫笑道。
太妃喜形於顏,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言家有後了。”
采薇幾個欣喜若狂。
秦嬤嬤幾個老媽媽喜極而泣。
太妃一邊讓人送張太醫去開藥方,封雙倍的紅封兒給他,一邊命人在府中張燈結綵,又去佛堂給觀音菩薩上了燭香。
言丗臣知道要當祖父了,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遣人去給徐家報喜。
徐母得知何輕語有了身孕,樂得合不攏嘴,“快快快,快去備車,我要去看語兒。”
李氏等人也是歡喜,備上車,跟着徐母一起進了汾陽王府。太妃守在何輕語牀邊,聽到徐母她們來,笑着迎了出去,樂呵呵地說話,互道恭喜。
“太妃,老太太,王妃醒了。”子衿走出來稟報道。
衆人急忙走了進去。
何輕語見太妃過來了,想要起身,太妃快走了兩步,上前阻止她,“好孩子,不用這麼多的禮,快躺下!躺下!”
何輕語只得告罪靠在牀邊,又見徐母和三位舅母都過來了,一愣,“外祖母,舅母你們怎麼過來了?”
徐母在牀邊坐下,握着她的手,道:“知道你有了身孕,我們是特意過來看你地。”
“身孕?”何輕語不敢相信的看着徐母。
“語兒,你現在是有了身孕的人,以後起臥坐行都要多注意......”徐母絮絮叨叨地說着要她注意的事項。
何輕語如同在做夢,前幾天她還在擔心她是不是懷不上孩子,想不到今天就傳來了喜訊。
汾陽王妃有了身孕一事,很快穿的各府皆知,接下來的幾天,來汾陽王府送禮的人是絡繹不絕,有真心替他們高興來恭賀的,也有趁機來奉承來巴結的。除了相交甚深的幾家,其他人是見不到正主的,全都是由太妃出面應酬。
何輕語窩在房裡好好的休息了三天,養足了精神。這天處理好府中的內務,說要做幾件輕便點的衣裳穿,讓盧五勇家的打開府裡的大布庫,她要親自去找布料。
盧五勇家的能當上內管家,這點小聰明還是有的,知道事發,不等何輕語審,就雙膝落地,跪在了何輕語面前,磕頭求饒:“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求主子繞了奴婢這一回。”
何輕語接過采薇遞來的熱牛奶,吹了吹熱氣,淺啜一口,柳眉微蹙,她不喜歡喝牛奶,可是爲了肚子裡地孩子,不喜歡也得喝,將那杯牛奶喝完,問道:“你什麼時候犯了錯,我怎麼不知道?”
“奴婢偷拿了布庫裡的布。”盧五勇家的老實交待。
站在一旁的盧五勇臉色鉅變,兩腿發軟,也跪了下去,磕頭道:“王妃,奴才對這賤人所做之事,全不知情,還請王妃明鑑。”
何輕語看盧五勇神色,像是真不知情,眸底閃過一抹異色,如果盧五勇不是在做戲,盧五勇家的瞞着丈夫做這麼大件事,真可稱的上是膽大妄爲。將手中的杯子輕輕擱在桌上,道:“拿幾匹布做衣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放在庫裡也沒用。”
“奴婢不止拿了幾匹,奴婢拿了幾百匹。”盧五勇家的趴在地上,全身發抖,主子做衣裳的布料不是從主子的小庫房裡拿,就是去外面買是新的,大庫房裡的布按季買進來,除了給府中的小廝護衛們做衣物鞋襪,就很少動用,她一開始還只是偷偷拿幾匹去換,見太妃和何輕語都沒察覺,膽子就越來越大,布庫裡的幾百匹布料幾乎讓她全部拿出去換了。
盧五勇怒目而視,要不是顧忌在主子面前,他真要一腳踹過去,踢死這個混賬女人。
何輕語眸光一閃,笑道:“如今王府就四個主子,穿布料幾件衣服,用不了幾匹布,庫裡那麼多布料,與其放在那裡給漚壞了,不如讓你拿回去給你家裡那十幾人做衣服,也算的上是物盡其用,是件好事,何罪之有,我還要感謝你呢!”
“奴婢不是拿回去給家裡人做衣服,奴婢......奴婢......奴婢是把布料拿出去跟人換差地布料,用差的布料給府裡的人做衣服,換來的銀兩奴婢和針線房、庫房的人平分了。”盧五勇家的頭磕在地板上咚咚作響,額頭上一片血紅,“奴婢知道錯了,求王妃擾了奴婢這一回,奴婢願意把所分的銀兩全部交回。”
“拿府中的布料去換錢,這主意不錯,是個生財之道。”何輕語並不生氣動怒,淺笑盈盈,“你這筆生意一共賺了多少銀子?”
“奴婢......”數額太大,盧五勇家的不敢說出口。盧五勇已面如死灰,這下不止盧家幾輩人的臉面全被葬送,只怕還要去應天府大牢呆着。
“你前前後後一共換出去兩百五十八匹布,共得銀子四千三百二十六兩。”何輕語將一本帳丟到她面前,“你看看這數可有錯?”
“王妃,奴婢知道錯了,求王妃看着奴婢伺候了主子們一輩子的份上,饒了奴婢這一次吧!”盧五勇家的額頭已經磕出血來了。
何輕語臉上閃過一絲不忍,可是若是今天饒了她,往後這人就難管了,硬着心腸,別開臉,道:“你不用再磕頭了,從今日起,革了你內管家一職。等你把所分的銀子悉數交到賬房後,就馬上離開王府,從今往後,不許你再踏進王府半步。”
這已是輕饒。
處理完盧五勇家的,再把庫房和針線房裡的人一併處理。何輕語這纔回隰桑院休息,太妃從有晴口中知道原委,笑了笑,並不多言。
府中有人拍手稱快,有人幸災樂禍,那些做了虧心事的,是膽戰心驚,忐忑不安。盧五勇家的事,王妃連細末之處都能查清楚,他們所做之事,難免不會被查到,有幾個人思前想後,主動來承認錯誤。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何輕語對她們既往不咎。
又等了兩天,見還有幾個心生僥倖,沒有主動來承認錯誤的,何輕語不耐煩再等下去,直接點了她們的名,讓新任命的內管家潘德忠家的,給處理掉了。
王府經過這一整頓,衆人安分了許多。何輕語查明盧五勇是真不知情,扣了他半年的月錢,仍讓他當大管家。盧五勇對何輕語感激不盡,辦起事來越發的盡心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