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朕最是信任您了,您照看着才更能放心。張嬤嬤又是個心細體貼的人,在這方面又有那麼多的經驗,不如就讓張嬤嬤幫着照看一下好了。這樣一來,朕也放心,母后也放心,豈不是更好?”廖靜宣看也沒看絮淑妃,只是盯着太后的顏,沉聲說道。
“那也行。皇上說的對,哀家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張嬤嬤跟在哀家身邊少說也有二十年了,這方面的經驗自然是比她們中的哪一個都強。”太后亦是歡笑開來,頗爲讚賞的看了皇上幾眼,爾後又轉身吩咐了張嬤嬤幾句。
廖靜宣又轉頭看向一旁,正自膽寒,什麼話都不敢再說的涵賢妃:“瑤涵,你就回去閉門思過吧。想想自己到底是錯在哪裡了,何時想通了,想明白了再出來。”
“啊,皇上,皇上,都是臣妾的錯,請皇上開恩呢。太后舅母,兒臣真的已經知錯了。太后舅母,不要將兒臣關禁閉好不不好,兒臣已經知錯了。”涵賢妃此際已經哭腫了眼睛,一副梨花帶雨的嬌俏模樣,煞是惹人心憐。
“皇上,瑤涵畢竟還是個孩子。不知者不怪罪吧。況且即便是她做的不多了,皇上的責罰也是不是太重了些。”太后實在看不下去了,頗爲擔憂的望向廖靜宣。
見此,我緩緩站出來,垂頭斂目,沉聲說道:“皇上,太后娘娘,涵妃她也不是故意的。想來若是提前知道,山楂果竟然會害得臣妾這般,她定然不會讓人給臣妾端去山楂果的。當然,這也怪臣妾孤陋寡聞,竟然不知曉這其中的因由。還愣是吃了這麼許多,所以也並不能全怪涵妃身上,還請皇上與太后開恩。念及涵妃已有悔過之心,就從輕發落吧。”
“皇后,難道你就是這麼不看重這個孩子?你可別忘了,他不僅是朕的孩子,也是皇后你的親生骨肉。”廖靜宣現出些微怒氣,極爲不悅的言說道。
“皇上這是說的什麼話?皇后她只不過也是覺得瑤涵可憐,要替瑤涵求求情而已,怎麼就惱怒了皇上吶?”想來是見我幫着涵賢妃說話的緣故吧,太后竟然是向着我的,指責起了廖靜宣來。
廖靜宣只是冷冷望着我,見我垂下頭去,並不答言。憤然拂袖,轉身離去,冷冷幾個字,丟在當下:“隨你們怎麼處置!”
太后喚他,卻是沒有喚住。只是很無奈的又嘟囔了幾句,教訓了涵賢妃一番,就讓大家各自散去了。
剛剛出去慈安宮,一直走在我身後的絮淑妃,緊走幾步,追上我,問道:“剛纔娘娘怎麼倒是替涵妃說起話來了?如若不去管她,豈不是於咱們有利嗎?”
“見她好生可憐,一時的情之所至吧。”我看了她一眼,扯起一抹淺笑,淡淡答道。
“呵呵,那好吧。那臣妾就先行回宮裡,昨兒個還有件案子沒有理清楚呢?”絮淑妃淺淺一笑,繞過我便疾步離去了。
喜兒見她那般樣子,倒是有些憤憤不平的嘟囔了幾句。我也就沒太在意,她現在是掌管六宮的四妃之一,自然是盛極一時,被那些個溜鬚拍馬的下人們,慣養的也想要擺擺譜的吧。
不過,總的來說,這件事情還是相當管用的。涵賢妃倒也不是笨人,自從那日之後,牽連到絮淑妃的那件,七元殿出現不堪忍受負荷上吊自殺宮女的事件,卻是被她們二人合謀埋葬了。早早了結了那件案子,也倒是沒有激起什麼巨大風浪。
*
一晃眼間,由盛夏六月,就竄到了隆冬十一月。我的身子越來越沉重了,就連走路走的多了也要被累的氣喘吁吁。但是,張嬤嬤還是經常在我耳邊嘮叨,爲了不被她長篇嘮叨,當然也爲了我自己能夠順利生產,就算是再累,我都堅持每天走上一段時間。
畢竟在這落後的時代,又不是在醫療技術發達的前世。這若是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大人孩子皆送命。
我們都算好的日子,倒是相同。就是在這個十一月的月底。每日飲食倒是一點兒都不耽擱,肚子裡的他與我一樣,從不挑食。
“公主,這連日裡來陰鬱的天氣,已經好轉了。要不,咱過外面去呼吸下新鮮的空氣吧。雖說已經到了傍晚時分,可是那晚霞卻也漂亮的緊。奴婢見公主已經悶在屋子裡太久了,確實該出去透透氣了。”喜兒自櫃子裡拿出厚厚的披風,披到了我身上。
|“恩,那就出去走走吧。想來整日在屋子裡,倒是將你給憋住了。”我瞭然般淺淺一笑,舉步向外面行去。
我們兩人毫無目的的順着御花園的小徑,一直向前走着。因是傍晚時分的緣故,來來回回的多是伺候的宮女太監,也沒有見到什麼娘主子娘娘之類的。
“公主,奴婢扶着您走吧。奴婢看着您這腰,似又要疼了。”嘻嘻一笑,喜兒便就靠過來,扶住了我的胳膊。
四周的景緻看着倒是比先前,絢麗了一些,或許也是陰鬱了小半個月,這會子剛剛晴下來,映襯的吧。望不到邊際的御花園中,倒是開敗了好些鮮豔美麗的花兒。
望着腳邊癱倒下來的枯枝敗葉,我這心裡竟像是受到了感染一般,頓時就傷悲起來。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這一生中,光怪陸離的遭遇。以及腹中這個就要出生的寶寶,還有未來我所不能預料的命運。我的,還有他的。
我們在一處開得正豔的木芙蓉前停下腳步,擡起頭卻見到一大片,比這裡還要熱鬧的帝皇菊。它們緊緊的擁抱在一起,相互觸摸彼此的美麗,吸取彼此的氧氣,那樣的相依相存,依賴共生。
我不由得看得呆了,在心裡一遍一遍感嘆生命的奇蹟與頑強。記得以前所瞭解到的帝皇菊屬於一種暖季花的,卻沒想到在這般天氣裡竟然也能看得到。
“公主,回去吧。這天眼看着就黑了,比之月前可當真短了不少。”喜兒見我不說話,只是望着那一叢又一叢的帝皇菊瞧個不停,不由得出聲催促道。
“我想再看一會兒,好幾天都不曾出來了,多看一會兒吧。先前你不是也想得很嗎?怎麼,只是這麼一小會兒就要回去了?”沒有去看喜兒擔憂的神情,我只是站定在那裡,望着一大片耀眼的菊,看個不停。
仿似透過這麼一大片的帝皇菊,我就看到了以後的我。又看到了前世的我,站在廣場那一片花海中,與身邊並不真心相待的人,歡度國慶的樣子。
“那好吧。奴婢給公主去取件厚實的衣服來,晚間露水重,可不能傷了身子。”喜兒微不可見的嘆息了一聲,便轉身離去了。卻又在老遠的地方停住,回頭朝我喊道,“公主,您站在那兒可別亂走動啊。若是稍稍感覺累了,就去前面亭子裡等奴婢回來。”
“恩,我曉得的,你且去吧。”我回頭望着她,輕輕答應了一聲。便見她歡快的轉過身去,一會子便沒了蹤影。
看了也不知多久的時辰,就覺得乏了起來。挺着太大的肚子,腰總是承受不住一般,疼痛難忍。轉身就見到了喜兒剛纔言說的那座亭子,便就舉步向亭子裡走去。
將將坐定,卻發現這兒竟然比剛纔那處還要冷許多。茫然四顧,才發現原來側面正好有個弄堂樣的所在。想來呆在這兒,就要多多承受灌堂風了。
不過,這所弄堂倒是奇怪,是何時修建的,還是原本就呆在這裡?回想起以往時候,倒還真是沒有注意過呢?
這麼想着,我便起身向那道弄堂走去。走到弄堂口,向裡面張眼望着,卻不見任何一個宮女太監之類的在忙活。想來也是極爲偏僻的地方,他們倒是都不向這邊來的吧。
離得近了,看那牆壁石瓦的,也已經像是經受了無數年的風雨洗禮。變得很是殘舊,牆面都已經顯出了斑駁脫落的跡象。
天色一暗,裡面也顯得黑乎乎的倒是看不真切了。我便轉身打算走回去,在亭子一邊等着喜兒。
就在邁開腳步想要離去之際,卻聽到了一聲嬌軟嬉笑的嗓音:“皇上,您這倒是爲何呢?臣妾也是您的妃子,爲何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與臣妾在一起呢?還弄的這般神神秘秘的,皇上是擔心皇后她誤會了您吧。”
是絮淑妃的聲音!我甚至都不用再多聽一言,就知道這肯定是絮淑妃的聲音。難道是絮淑妃與廖靜宣在此處?
剛這麼想着,我便又聽到了廖靜宣的聲音破空傳來:“絮妃,不要着急,放開你的手。你也是的,朕這堂堂一國皇帝,怎麼會怕了皇后呢?你可真會開玩笑,以後不準再拿此種事情取笑朕。聽明白了嗎?”
“臣妾已經知道了,皇上不必多想。不過,皇上,您讓家兄去監視宸王爺又是爲了哪般呢?您不是都已經利用皇后,控制住宸王爺在朝堂中的勢力了嗎?要我說啊,皇上更應該監視的是沈經年沈大人。再怎麼說,宸王爺還是一心向着您的。”絮淑妃綿軟的嗓音再一次傳了出來,我甚至能夠想象到她現下爬在廖靜宣懷裡,嬌俏媚笑的模樣。
“臣弟這邊確實也不用太過顧慮,只是臣弟籠絡的那些人,現在都不爲朕用。朕只是想要控制住他們,從而變成朕的得力助手而已。”廖靜宣想了一會子,仿似極爲沉重的說道。
“可是,皇上到時候要如何處置皇后呢?待得這月底,皇后生下皇嗣之後,可就再也沒有用處了吧。先前皇上要控制朝堂中的勢力,不偏重哪一方權勢的滋長。
所以既沒有立涵妃,也沒有立紫修媛,甚至還有蓮婕妤。現下卻是不同了,除去宸王爺與沈大人之外,肯定再也沒有人可以與皇上抗衡的了。然而,皇上又控制住了宸王爺的人,那沈大人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足爲慮了。
可是拋開那
些,我們的事情總也要解決,不能老是這麼隱隱藏藏的吧。臣妾可真不明白,明明臣妾也是您的妃,您卻爲何就從不正大光明的去臣妾宮裡呢。”絮淑妃緊緊逼問,不給他留一絲一毫喘息的機會。
“欣絮,你就放心好了。到時候朕一定達成諾言,立你爲後。不過,現下兮航可是很久都沒有帶來臣弟的消息了。你要知道,我們搬倒沈經年勢力的最佳時機,已經到了。萬事都要小心,可是推脫不得。”廖靜宣又是哄騙,又是囑咐,忙的不亦樂乎。
“這個臣妾曉得的。您瞧瞧,這麼久了,皇后都沒有察覺到臣妾的身份,難道皇上還要疑惑臣妾會壞了大事不成?”絮淑妃的話,當真是刺傷了我的心。妄我對她這般信任,卻沒有想到她竟然就是廖靜宣,早已經部署好了的木樁子。
怪不得現下廖靜宸也沒有了消息傳來,原來竟是被廖靜宣看管了起來。卻是以我的名義?這倒是讓我該何去何從,如何面對呢?
難道他愛上我,就註定要受到極大的傷害之後,上天才肯罷休嗎?上輩子是這樣的,這輩子卻依然是這樣。這一刻,我便痛恨死了自己。
我竟然就是這般讓人討厭,爲什麼,爲什麼,卻偏偏就是他?偏偏就要是這樣一張不能改變的,一模一樣的容顏?
腳下一軟,身子一下子便失去了重力,我慌忙扶住了一旁的牆壁。心裡已經懊悔不已之際,卻又聽到了他們細細碎碎的聲音,隨着輕風灌進了我的耳朵裡:“皇上,臣妾一直不明白,您當初怎麼就選擇了舒衣殤爲後的呢?”
“當然是因爲她的不服輸,她心裡堅強的不屈了。倘若是像蓮兒那樣與世無爭的人,與我們也沒有用處啊,對不對?若不是因着她的步步爲營,我們又怎麼能夠坐享其成,得到今天這些成果呢?”廖靜宣的聲音,此刻聽起來竟然就是那樣刺耳。
原來,我一直都只是廖靜宣的工具,用來除去仇人,穩固朝堂的工具。什麼喜歡,什麼只是對我好,此刻竟然就變成了一柄嘲笑的鋒利的劍。直愣愣的在透亮的劍身上,反射出我無盡的笑話。
“那倒是的,最起碼也是替我那蒙冤了許久的家父,洗刷了冤屈。不過,皇上也不是簡單之輩啊。將佔據一方的年大人敢走了,將權傾朝野的沈大人分走了一部分的勢力,軍營中也不放過,漸漸換上了自己的人。皇上,臣妾可當真是佩服您啊。”絮淑妃的聲音,亦是刺耳難聽。
“哈哈,佩服朕?你就不怕朕將來成功了,會翻臉不認人嗎?”放肆的大笑聲,是我從未聽到過的陌生與狂野。
“臣妾相信皇上不是那樣的人,臣妾與皇上一樣,都有野心,且又擅長潛伏。同一類人自然是要找相同的人才行。”絮淑妃後面的嬌笑,我卻已經聽不清楚了。
腹中一股一股撕碎破裂的疼痛,將我撕扯的就要站不起身來。緊緊咬住下嘴脣,我強烈控制自己千萬不能叫出聲來。想要轉身趕緊回去朝仁宮,卻在轉身之際才發現,自己早已經是沒有了半分力氣。
光潔的額頭,升起一片濡溼。綿軟的腿腳擡也擡不起來,手指緊緊扣進牆縫裡。一波又一波強烈的疼痛,卻是再也承受不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什麼人?”廖靜宣陡然增大的聲音,忽然傳來。
我心內一驚,慌忙想要站起來,逃脫出去。可是,碩大的肚子,此刻卻成爲了我最爲軟弱的肋骨。我害怕會傷害到它,可是漸漸逼近的腳步聲,使我已經別無選擇,在那一瞬間鼓足了所有的勇氣。
一手護住肚子,強忍着腹中傳來的一陣接着一陣的疼痛,另一手緊緊抓住牆面。費力站起來,轉身就像御花園濃密的樹蔭裡跑去。
突然覺得有一股熱氣自腿間滑落下去,腹部的疼痛更是尖銳起來,一下一下刺激着我脆弱的神經。終是再也無力,像是踏空一般,突然便倒在了綠茵旁。
“皇,殤兒?殤兒,你怎麼樣啊,殤兒?”我聽見廖靜宣的聲音在我的耳畔響起,感受到了他的碰觸。我想要躲開來,身體卻早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了,動也動不得。想要大聲呼喊,想要睜開眼睛,瞧瞧此刻的他,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
卻都只是徒勞無功。最後一絲殘留下的意識也漸漸消失不見了,終是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無法跳出。
待得睜開眼睛之際,卻只是覺得四周嘈雜無比。各種各樣的聲音,交匯在一起,刺激着我脆弱的神經。想要睜開眼睛瞧瞧現下到底是身在哪裡,又是誰這麼沒規矩的老是在我耳朵旁邊說話,攪亂了我一腔美夢。
可是,費勁力氣,卻仍是睜不開來。只是覺得眼前模模糊糊的黑影重重,一一晃過去,又一一晃過來。我擡起手,想要喊住她們,卻又吼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