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太后有些錯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自己倒真是小瞧了這個蘇亦嵐,嘴角一勾。竹香瞥見太后的示意,忙拍手道,“來人,還不趕緊將那賤婢拖走。”
“喏”,兩個彪形大漢異口同聲地應和,任憑蘇亦嵐怎麼用力也使不上勁,硬生生看着妙雪從自己懷中被那兩個可惡至極的侍衛架起。她的嘴角還殘留着血跡,額際沁着細細的汗珠,身子有些微微發顫。蘇亦嵐的心裡好似被什麼揪着,壓得自己喘不過氣,咬牙瞪着倪太后不悅道,“臣妾敬您是太后,可您卻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身份,只怕您今日所爲難以服衆。”
倪太后掃視一圈大殿之內,冷冷地看着那些妃子道,“哀家纔不管你們心裡想什麼,只要記住一句,哀家要做的事沒人能夠阻攔。”脣角一勾,視線轉移到蘇亦嵐身上,“哀家也不想看到你這張臉。”
蘇亦嵐終於起身,仰天長笑幾聲,旋即眸中冷淡直視眼前那個端坐在太師椅上斷送孃親幸福的罪人道,“只怕臣妾要讓太后失望了,臣妾會好好地活着,與皇上一起陪着您老度過您剩下的餘生。”
“你,”倪太后臉色煞白,怒不可遏,將竹香遞來的茶水徑直朝前方扔去卻被蘇亦嵐閃開身子躲過,衆人皆驚愕。蕭妍秋瞅見太后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便站起身子橫在前頭,伸手指着蘇亦嵐沉聲道,“蘇亦嵐,你太放肆了,怎可對太后說出這般無禮的話?”
蘇亦嵐冷哼一聲,面容冷峻道,“放肆,說到放肆,臣妾可比不上姐姐。後宮之中哪個宮裡不是節約着份例,唯獨姐姐的春風閣打賞下人極是闊綽。如今國庫吃緊,災區賑災的銀子還在籌集中,若是皇上知道姐姐將那白花花的銀子悉數花在奢侈物品上,姐姐覺着皇上會怎麼想你?”
蕭妍秋頓時語塞,方纔還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如今臉色如蠟,無力地坐下沒有答話。袁竹汐瞅着這副陣勢有些不知所措,木訥地看了許久才道,“住嘴,太后在上,本宮也在這裡,豈容你造次。”掠一眼嘴中被塞着軟布的妙雪,臉上露出喜色,“蘇亦嵐,不,或許本宮該稱呼你一聲尹靈素,你的那個賤婢都招供了,你是不是也該揭下謊言的面具了?”
蘇亦嵐指甲狠狠掐着手心,嵌進肉裡生疼,看着因着自己無辜受罰的妙雪更是心痛,轉而掃一眼那些表面上衣着華麗骨子裡卻暗流不止的女人,怒意不可遏制,嘴角微微上揚,冷笑一聲道,“這是臣妾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嚴刑拷打逼問臣妾的奴婢,想要得出捏造的罪名,可惜臣妾不是尹靈素。”
袁竹汐不以爲意,低聲
道,“是嗎?本宮卻不覺得,自入宮後蘇妃就時常出入翠軒閣附近,雖然那個地方現在已經不存在了,但蘇妃這一舉動未免有些讓人浮想聯翩。”
蘇亦嵐撅嘴一笑,語氣冷冷清清,“臣妾聽聞自己有幸與那尹靈素長得相像,前去翠軒閣一遊,有何不可?”“哈哈”幾聲長笑迴盪在大殿之上,袁竹汐聳聳肩斂住情緒,“只怕是有人故地重遊。”
一語堅決道出,滿室譁然。蘇亦嵐不理會她的胡言亂語,看着妙雪有些關切的眸子,她深知這一切都是太后與皇后兩人給自己設的局,自己怎可輕易往下跳,淡然一笑,“這宮裡日頭長,衆位歆羨臣妾能夠日日有皇上陪在身邊,臣妾能夠理解。可若是因此而嫉妒臣妾,將一切莫須有的罪名扣在臣妾的身上,恕臣妾斷不理會。而且皇后所言不過是捕風捉影罷了,臣妾是去過翠軒閣,不過皇上也在,難道探子沒有告訴皇后嗎?”
袁竹汐聽着“皇上”二字,目光變得幽暗,想要說的話硬是沒能說出口。蘇亦嵐脣角掠過一絲笑意,矮身作揖,“那麼可否放了臣妾的侍女?”
衆人皆在旁觀看不敢發出聲音,倪太后情緒有些緩和,臉色一沉,眸光一凝瞥向妙雪,“放,當然放,只不過一切皆在於你。”聲音很是喑啞,拉得特別長。蘇亦嵐擡眸望着那張歷經風月卻依舊風韻猶存的面容,雍容華貴雜着傲慢,她方纔的話是什麼意思。妙雪自由了?她辛苦將自己請進這個圈套,怎可能輕易就答應自己的請求?
可是她是太后,既然她都發話了,那麼自己也顧不得那許多。蘇亦嵐箭步上前,俯下身子解下妙雪身上的繩子,取下她嘴中的軟布,拿出絲巾擦拭她額際冒出的虛汗還有嘴角有些發乾的血跡。妙雪受了鞭刑本就體力不支,又加上方纔那兩位彪形大漢粗魯地脅持,無力地望一眼蘇亦嵐,嘴脣微抿卻隻字未言。
蘇亦嵐望着她那副纖弱受傷的樣子,似乎只要自己一用力就會碎掉,心中一陣酸澀。原來的妙雪是隻任誰也抓不到的山雀,自由自在地過着屬於自己的生活,如今卻因着自己捲入了這骯髒的漩渦之中受苦,爲了自己竟連她原始的本性都收斂起而兀自受苦。
憤恨在心頭不斷累積,蘇亦嵐纖長而微翹的睫毛顫了顫,清水般的眸中早已是恨意滿滿,冷冷道出一句,“臣妾謝太后成全。”話畢瞅見太后手中那一抹熒光閃閃,雖是驚鴻一瞥,但早已激起蘇亦嵐心中千層浪。
她怎會忘記,那淺淺蘊着淡綠色光澤的玉簪,曾經也斜插在孃親的髮髻,那是她留給自己唯一的東西。三年了,
天牢之中被奪了去,沒想到自己今日還能見着白玉嵌珠翠花簪。蘇亦嵐強掩着動盪不已的心潮,心中默默告訴自己,絕不能就此被人看穿。假意裝着茫然無知,蘇亦嵐視線儘量不看向玉簪,心裡卻不住地在腦海中刻畫玉簪的花樣,上頭刻得乃是木蘭的花樣。迎着倪太后冷冽的眼神,蘇亦嵐盈盈淺笑道,“若是無事,臣妾先行告退了。”
倪太后瞧她濃密的睫毛一斂,白皙的臉龐依舊風輕雲淡地裝着什麼也不知道,怒氣衝上眉梢,打量着被自己握在半空的玉簪,勾脣低聲道,“唉,哀家每每看着這玉簪便覺着礙眼。”
袁竹汐幫腔在旁,壓着嗓子卻讓人愈發聽得仔細,“既然母后不喜歡,大可將此物放在梳妝盒中。”蘇亦嵐心頭一滯,大腦瞬間空白,想起身腿腳卻怎麼也不聽使喚,錯愕地盯着那支玉簪。她們此舉不過是想試探自己,試探自己到底是不是尹靈素,她絕不能在這個節骨眼被她們抓了破綻。
袁竹汐似乎注意到她神色異常,嫣然一笑道,“妹妹說本宮說的可有理?”蘇亦嵐立馬露出笑靨,臉上卻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接下來的話,“居然太后不喜歡,索性將那玉簪扔了,反正臣妾瞧着那玉簪也不是什麼貴重物。”
“是啊,”倪太后瞅着蘇亦嵐微笑的臉頰,心裡卻笑不出來,但她所言也未嘗不是一個好法子。她痛恨那個叫做柳若蘭的女子,也痛恨這支曾經別在她髮髻間狐媚先帝的玉簪,想起先帝曾經將此物別在她的秀髮間。倪太后眉頭緊皺,用力抓着玉簪的手停在半空,嘴角勾起陰暗的笑容。
蘇亦嵐將這一切收入眼裡,心早已被撕扯成數不清的碎片,淌着殷紅的鮮血,脣角被自己用力咬着只怕也快溢出了血絲。該怎麼辦?她想衝上前奪下那支玉簪,再用力地扇她幾掌,讓那個高傲的婦人認清現實。霧氣橫生溢在眸中,理智告訴自己,她不可以衝動。
爲什麼?她回來了,可爲什麼她卻連自己最想守護的東西都不能?有誰能夠幫一幫自己?心中冷笑,在這裡還有誰能幫自己,欒承璟嗎?他早已將自己忘得一乾二淨,自己卻還在指望着他。該死!她怎麼能這麼懦弱,內心卻不斷地呼喊着,眼睜睜地看着那只有些圓潤的手臂漸漸從高處朝低處擺動。玉簪被毀?她驀地閉上眼去承受那一切,原來有些事不容許自己可以猶豫。
“母后何必如此動怒,不過一根玉簪而已!”蘇亦嵐緩緩睜開清澈的眸子,看着那雙朝自己會心而笑黑光灼灼的眸子,身子一震,心中一顫,難道他聽見自己的呼聲了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