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在掩藏什麼呢?
範東不知道,不過他隱隱覺得一定是不爲人知的事情。
“襲擊你的兇手,警察抓到了。”範東說這句話時,認真觀察着蘇以莫的反應。
空氣沉靜了兩秒。
“是嗎?那太好了。她在哪?”
蘇以莫嘴角扯出一絲笑容,更確切地說,是非常難看的笑容。
鼻子和嘴脣被硫酸燒得嚴重變型。褶皺的臉還沒有痊癒,一笑便扯動傷口,因疼痛,整張臉不由地扭曲起來。
儘管範東見過這張臉數次,但視覺衝擊感還是有增無減。
想到花樣的女孩失去了本該有的美麗,範東那臨時的想法又被他否決了,對於一個正處戀愛季節的女孩來說,有什麼比容貌更讓她在乎的?
“她受傷了,正在外科部治療呢!”
“哦。”蘇以莫似乎有點低落。
她爲什麼低落呢?難道是因爲警察沒有把葉明立即關進監獄嗎?
範東在心裡問自己。
“你知道她是誰了。”範東帶着肯定的口吻問。
空氣沉靜了半分鐘。
範東以爲她不會回答,或者是忘了兇手是誰,畢竟她有間隙性失憶。
“我知道。”蘇以莫恨恨地說。
範東似乎聽到了她咬牙切齒的聲音。
那麼恨她母親?
哦,也對,葉明挖了她的眼睛,毀了她的容。恨,也是情理之中。
“你不用擔心,她再也不會傷害到你了。她現在已經落到警察手上,她逃不出法律的制裁。”範東安慰她,試圖解除她心中的仇恨。
畢竟她還年輕,餘生還有那麼長,她不可能一輩子活在仇恨中。
“最好將她五馬分屍,或剔骨拋屍。”蘇以莫一字一句,陰狠地說道。
範東聽着她的話,只覺得渾身涼嗖嗖,這哪是有血有肉的人說的話,簡直是陰間厲鬼。
女兒對母親恨到如此程度,這是不是做母親的悲哀?
“她現在已經很可憐了,沒有了丈夫,女兒也不在身邊,而且每天還要忍受毒癮發作的痛苦。”範東狀式無意地說着,打量的目光悉數落在蘇以莫臉上。
“她活該!”完全沒有半點對母親憐憫和心疼,不僅如此,範東似乎在她褶皺的黑臉上探出一絲幸災樂禍。
此時的蘇以莫非常正常,完全不像一個失去理智的人。
範東猶豫了片刻,問:“你覺得蘇哲是個什麼樣的人?”
話一出,蘇以莫沉默了。
範東耐心十足地等着她,他想知道蘇哲在她心裡究竟是不是一個好父親,她又是怎麼評價一個用毒品殘害自己妻子的男人。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久到範東以爲她不會回答時,蘇以莫才扯動嘴角,說了一句令範東滿腹疑惑的話。
“他……有時很好,有時……很薄情……很自私。”
薄情?自私?
這是一個女兒對父親該有的評價嗎?他怎麼感覺像是女人對自己另一半的評價呢?
然而,最最重要的是相比葉明,她對蘇哲的恨意卻少了大半,這又是爲什麼呢?
範東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來說,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蘇哲。因爲他的外遇,才導致葉明過激,又因爲他將毒品用在葉明身上,遭成葉明癲狂,這才害得她眼睛被挖,臉容被毀。
不管怎麼說,她對蘇哲的恨應該遠遠大於葉明纔對。
可是恰恰相反,她只提到了‘薄情,自私’和‘有時很好’。
範東滿腦袋像塞滿了漿糊,理不清這些盤錯問題,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問下去。
“我說錯了嗎?”蘇以莫突然問。
可能是發現她回答完後,久久沒有等到範東的聲音。
範東沒回答,反問:“你覺得他是一個好父親嗎?”。
蘇以莫頓了一下,微微點頭。
見蘇以莫沒有否定,不知爲何,一股憤怒的火焰在範東的心裡悄然升騰。
“他哪裡好?”語氣裡帶着隱忍的怒火。
蘇以莫似乎查覺到了他的怒火,頓時拔高了嗓音,“他愛我疼我。”
範東怔住了,一句簡短的話瞬間堵住了他的喉嚨,也剎那間滅了他的火氣。
還有什麼比‘愛我疼我’來得更直接。
範東頓時泄了氣,心想:或許是他思考的方向錯了。蘇哲僅僅只是對葉明心狠,他雖然不是一個好丈夫,但他是一個好父親。
“你怎麼不說話了?”話裡帶着一絲調侃。
範東沒再對蘇以莫說話了,對她的調侃,他置若罔聞。
蘇以莫也沒了談話的興趣,訕訕地閉上嘴睡覺。
範東站起身,來到窗前。
此時已是午夜時分,夜漆黑,以往那耀眼的街燈如今也變得暗淡,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難道真是我想錯了?”範東輕聲地問自己。
回答他的是周圍的寂靜和心裡那無底的深淵。
自從當心理醫生以來,除了五年前那件事,他還從未像如今這般陷入泥潭,他黑沉沉的腦子裡常常閃過幾縷微光,但待他撥開暗色往裡仔細瞧時,那難得一見的微光像曇花一現般驀然熄滅。
他糊塗了,他迷茫了,本以爲他比任何人都要早一步觸及到案件真相,但此時此刻,他發現真相還是那麼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