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是十五,深藍色的天幕下懸掛着一輪明月,銀色的月光爲帕拉莫斯小島披上一層華麗的外衣,站在海岸邊朝遠處望去,鱗鱗水波折射着月光仿若滿地細碎的銀子,深深淺淺的藍連成一片早已分不出何處是天何處是海。月夜之下,白天喧鬧的小鎮沉入酣眠,偶爾傳來宿醉的水手低聲的咒罵和夢話,也有放肆的舞娘在清寂的月光下唱一曲纏綿的小調,那嗓音嫵媚而哀傷,像極了海妖塞壬奏響的七絃琴。
這個孤零零存在於波浪深處遠離陸地的小島,熱量隨着太陽落山一點兒一點兒的被黑暗吞噬,溫度降下來遠遠不及白日,艾德帶着破舊的帽子裹着破舊的披風小心翼翼的走在前面,這個好酒的情報販子難得沒有將自己灌醉在美酒裡,他提着馬燈熟悉的穿梭在小鎮的每個巷子,在轉彎的時候不時偷眼打量身後披着厚厚白狐裘的少年。
月光流淌在白狐華麗的皮毛上,即使不是生前仍舊流光瑩然,仿若月下的一腔碧水,有一種盈動的生命力,襯托着少年白玉般的容顏,在明亮的月光下生出一種仿若海妖塞壬那般迷惑水手的魅力,讓他忍不住神思恍然。
這樣的相貌也難怪喜歡男人!是個女人都不願意嫁個比自己更美的男人。
狠狠在大腿上掐了自己一下讓自己從那張魅惑的臉上挪開目光,艾德在心裡暗暗咒罵,面上卻是一本正經的謹慎和諂媚,他絮絮叨叨的講述着自己獲得的消息,話語中帶着幾分試探的意味:“那位喚作愛德華的大人是半個月前上島的,當時他們的貨船滿載着來自波斯的精美香料和綢緞,陪伴在他身邊的是兩個容貌不俗的小姐,很是引起一陣轟動。”
聽到這裡阿宅不由皺了皺眉,按照原來的劇情,他身邊應該就帶了卡洛琳,另一個女人會是誰?
見阿宅皺眉,一向腦洞大開的情報販子忍不住腦補阿宅吃醋發怒而樣子,心中暗道:“甭管這沒人是男是女,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美人恩都不是好消受的!瞧着這位大人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只怕到時候沾惹了一堆美人的愛德華吃不了兜着走!”不過轉念一想到那人如今的現狀不由暗自咋舌,可不就是報應麼!
“怎麼不說了?”微微皺眉冷冷一瞥,少年懷中的黑貓適時的發出一聲叫喚,金色的瞳孔在月光下亮的驚人。
“……後來沒過幾天又來了一艘船,船主是‘獨眼男爵’的獨子丹尼爾船長,他們起了爭執,幾人在碼頭上打了起來,愛德華大人傷了頭,那天恰好是‘蝕月祭’紀念的第三天,他們恰好碰上花車遊行就分散了。”被極具人性化的黑貓給嚇了一跳,艾德再不敢耍什麼花花腸子,當即倒豆子似的說的一乾二淨。
“那幾個人沒有再找他麼?”蝕月祭是帕拉莫斯小島上的一個重要節日,在每年的十月九日島上的居民紛紛戴着面具走出家門以鮮花和美酒狂歡三天三夜的方式來紀念月神阿爾忒彌斯的誕生。因爲他們相信,阿爾忒彌斯庇佑着整個島嶼,帶給他們風調雨順,保護水手出港後平安歸來,也因此在這個小島上蝕月祭的重要性絲毫不亞於陸地上的百姓慶祝聖誕節。
“跟在愛德華大人身邊的兩個女人,一個叫卡洛琳,一個稱作伊薇特。”飛快的瞅了瞅阿宅的表情,見他並未浮現出怒意,艾德飛快的交待,“卡洛琳最後被丹尼爾帶走了,但是伊薇特留了下來,她真是個火辣的姑娘,也曾出金幣向我打聽愛德華大人的下落,不過她並是很信任我(說到這裡他臉上浮出某種悻悻然的表情)我也是今天才收到消息,這不就碰上大人你們了。”
“伊薇特?”阿宅沉思,實在是沒有從記憶球中獲取任何有關這個人的信息,“你有她的資料?”
“大人,請相信我們不能夠隨意透露僱主的消息。”艾德臉上浮現出幾分爲難來。
“好,我不問了。”阿宅乾脆的撩開手。
“謝謝大人體諒。”艾德恭敬的鞠了一個躬。
“不過爲了防止意外我決定用一百金幣買斷關於我的消息,在我們走後不許你向任何人以任何方式透露我和愛德華的存在,不然我相信你絕對不願意知道後果是什麼。”將錢袋子丟到艾德懷中,在不小心碰到這人沾滿了各種塵埃裹挾着湯汁和酒液的披風,阿宅皺了皺眉,越發融入這個身體他的潔癖越來越嚴重,如今甚至到了與人偶然有接觸都忍不住想要逃離的地步,勉強剋制住想要離開的腳步,他有幾分厭惡地警告,“這只是封口費,這一趟消息確認真實性後你還會獲得另外一筆獎勵。”
“……大人放心,小人明白。”艾德喜滋滋的將錢袋捧在懷裡,倒是沒有注意到少年的動作,不過即便注意到想來他也不會很在意,畢竟從眼前人的行事來看,他應該出身大貴族家庭,而貴族嘛,總是有這樣那樣的怪癖!
在簡短的交談之中他們已經穿越了整個小鎮,離開了密集的建築,眼前零星的分佈着幾座小房子,看得出來材質跟這個小鎮上大多數建築相同都是採用小島上一種特別的岩石,但手段極爲粗燥鄙陋,甚至可以說是簡單的堆砌而成,可見搭建房子的人並沒有用心。
“這是什麼地方?”雖然想到愛德華可能失憶了並且過的很落魄,但看到眼前幾乎坍圮的屋子阿宅還是皺起眉頭。
“您知道,我們小島總有那麼多的訪客,這裡就是提供給那些倒黴至極的流……冒險者。”想到要尋找的人就躺在其中一間屋子裡,艾德頓了頓換了一個稍微顯得不是那麼尷尬的措辭,“瞧,就在前面左數第三個屋子裡……”
“他在這裡。”短短的四個字彷彿窮盡一生的力氣。
在找尋到這個人之前心裡所有的都是擔憂和掛念,但當這個人真的就在眼前觸手可及的時候,心中升騰起的怨恨和悲傷幾乎讓他在剎那想要拔足而去。
“喵——”注意到阿宅情緒的不對勁,夏洛克輕輕叫喚了一聲,月亮升起剛好被半空中的雲朵擋住,黑貓突兀的叫聲嚇的艾德幾乎丟掉手中的馬燈。
一陣風過,燭火飄搖,身後沉默的護衛“蹭——”的一聲亮出大馬革士軍刀來。
黑幢幢的月色中,一身雪色披風的少年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模模糊糊的光線下,他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聽得咚的一聲響,黑貓被狠狠的丟在地上。
“……我是說其實您要有個準備,那位大人的境況並不怎麼好。”艾德並未意識到自己的僱主思緒萬千,他哆哆嗦嗦的在海風中打了個寒顫,狠狠扯了扯披風,嘟囔不清。
推開石屋虛掩着的門,屋子很空曠幾乎可以一眼看到底,接着躲開雲朵從窗戶中射進來的月光,阿宅看到那個蜷縮在屋子一角的身影。阿宅快步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一向有着潔癖的少年迅速的扯下右手的手套,石屋當中並沒有什麼可以用來禦寒的東西,高大的男子手腳冰冷額頭滾燙,早已陷入昏迷。
“來人!”驚慌的少年並未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中顯得有幾分歇息底裡。
“大人!”溫馴的護衛聞言紛紛闖了進來。
“你們誰帶着治發燒的藥?”將身上的狐裘脫下來搭在男人身上,阿宅在從窗口破碎的玻璃處傳來的冷風裡打了一個寒噤。
“……這裡有。”護衛長上前一步從腰包裡取出藥片,而後站在他旁邊的另一個侍衛迅速的摘下水袋,兩人配合着喂男人服藥。因爲薔薇公爵一向身體不好,這些近身的侍衛身上都帶着可以簡單治癒風寒感冒的藥物,並且對於伺候貴族大人們吃藥很有一套經驗。
“帶我們迅速回去。”還不知道劇情已經亂成一鍋粥的阿宅慌忙在男人服藥後慌忙指揮着幾人迅速的將人擡回輕艦。
“……大人,您看小人已經帶您找到人了……”雖然知曉僱主此時定然心急如焚,但在發現幾人直奔碼頭之後艾德還是看上去十分不合時宜的湊上來。
“這是補給你的一百一十個金幣,記住,你從未見過他們也從未見過我們。”示意護衛長將一百金幣交給他艾德,阿宅也明白若是要徹底隱瞞自己一行人的去向不如在一開始就不要讓人知道,也因此在短暫的憤怒之後他迅速想明白艾德的用意,出於對這個情報販子行事的讚賞,他再開口的時候就有意識的多加了十個金幣。
“大人放心,小人明白的。”艾德臉上露出一個欣喜的笑容,顯然他的謹慎細緻又爲自己贏得更多的報仇。
“大人,這個人我們把他安頓在什麼地方。”上了輕艦,大副迅速前來請示。
“傳令下去,立刻開船。”從腰間拔出軍刀砍斷纜繩,阿宅厲聲吩咐,“至於這個人,就安頓到我船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