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荒年之谷揚名威 巧舌如簧動人心

信箋封封,荀貞遣派往各郡的信使紛出各去。

荀貞自不會在信中開篇就提借糧種、耕牛、農具諸物,而是當然要先敘一敘“感情”、拉一拉關係,如李瓚、陳紀等,那自便是以敘感情爲重,而如袁忠、周昕、陸康等未曾謀過面、不曾相識的諸人,則自便是以拉關係爲主,——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荀貞這次遣信使分去鄰近諸郡的舉動,不但是爲了借糧種諸物,同時也是一次“尋找政治上的潛在盟友”的行動。

比起袁紹、袁術、曹操等人,荀貞在政治上的根基畢竟太弱。

就不說袁紹、袁術兄弟,哪怕和曹操等人比起來,因爲荀氏受黨錮之害,在荀貞之前,族中已經多年沒有人出仕朝中、地方之故,在政治上的影響力,荀貞也是沒辦法和他們比的。

討董在即、天下大亂在即,荀貞現在是急需要找到幾個手握實權的郡守國相來做他的“盟友”的。即使在前期的時候,因爲自身實力的關係,可能得不到這些郡守國相中的任何一個之主動依附、投靠,但至少該做的前期工作還是要做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也算是爲“長遠”考慮了,有了書信來往,彼此搭上了線,隨着時局的發展,雙方可能就會在“持續不斷的交流”中發現對方和自己在一些重要的政治問題上觀點是一致的,觀點如果一致,對某些政治問題彼此如果能夠產生共識,“盟友”的關係自然而然地也就形成了,那麼說不定在關鍵時刻,就會有其中的某一人在某件事上起到重要的、以至扭轉幹坤的作用。

信使紛紛出郡,秦鬆也到了州府,見到了糜竺。

糜竺家雖然是徐州有數的豪強之一,上至州刺史、下到郡守縣令長都得給他們家幾分面子,但他們家是“祖世貨殖”,而非“祖世二千石”,卻乃是個鉅商人家,而不是士族之家。

不過,他們家既然這麼有錢,又是世代豪富,在文化上當然也是有學習、積累的,儘管遠不能和潁陰荀氏這樣的儒學世家相比,沒有什麼“家學”,可糜家的子弟從家門裡走出來,卻也都是文質彬彬,如士人焉,只從外表、舉止、言談看,完全不像是商賈之家的人。

糜竺更是糜家人中的翹楚。

糜竺正當盛年,是如今糜家的話事人,也即“家長”了,家雖鉅富,衣裝卻不奢華,如玉內斂,雍容風度,若是一個不認識他的人、和他初次相見,只會覺得他儀表儒雅,而斷然看不出半點銅臭之氣的。

他和秦鬆的關係,確如秦鬆之所言,是很早就結交的朋友了。

秦鬆此人足智多謀,糜竺對他是很敬重的。

聞得秦鬆大老遠地從廣陵來到,糜竺忙出門相迎,請他入內。

糜竺家在朐縣,但在州治之所在地郯縣,糜家也是有宅院的,不過糜竺現在既然是在州府裡當從事了,他卻不搞特殊化,沒有在他家的宅院住,而是住在了州府給他安排的舍院裡。

州府安排的舍院雖說不錯,但比起他家的宅子那當然是差得多,不能比。

秦鬆入到院中,顧視左右,笑道:“子仲兄,卿家在郯縣自有宅院,與此院相比,何啻天壤之分!卿又何必如此自律?”

秦鬆說得有道理,糜竺家在郯縣是自有宅院,他就算去住,也是住他自家的院子,又不是別人家的院子,要說起來,他也確是沒有必要非得住州府給他安排的這等“寒酸宿舍”。

糜竺微微一笑,說道:“現在時局不好,每思及時局,方伯常懷憂嘆,這個時候,正是我等做下吏的齊心合力、爲方伯解憂之時。我沒有什麼幹才,別的地方幫不到方伯,也就只能在自律上下點功夫了。”

秦鬆哈哈大笑,說道:“子仲兄,卿家財巨億,只衝這一點,卿就算真的沒有什麼幹才,也是能給方伯幫上大忙的!……我聽說,方伯去年搞屯田,便多是賴了卿之家力啊,今年到現在爲止,屯田的成績不錯,子仲兄,這是你爲州里立下的一件大功啊!”

糜竺說話不緊不慢,他慢條斯理地說道:“今年州里屯田的成績確實不錯,但這一是方伯運籌之功,二是陳校尉督辦之功,與我何干?”

陳校尉,說的便是典農校尉陳登了。

秦鬆笑道:“方伯運籌確乎有功,陳校尉督辦也確乎有功,但我想問卿一件事。”

“何事也?”

“屯田需要糧種、需要耕牛、需要農具,去年方伯初搞屯田時,如無卿爲方伯備此諸物,這屯田,方伯和陳校尉又怎麼能搞得起來?”

“糧種、耕牛、農具諸物,我確是拿出了一點借給州里,但這只是末節,稱不上功勞。”

“不對,不對。什麼‘末節’?你這是大功纔對。”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堂上,相對落座。

糜竺止住了這個話頭,轉開話題,笑道:“文表兄,上次一別,你我有大半年沒有相見了?”

秦鬆伸出八個手指,笑道:“整八個月了。”

“我聞得貴郡的張太守離任,來了一位新太守。”

“不錯。”

“我還聽說這位新太守乃是潁陰荀家的人,而今名聲甚響啊!”

秦鬆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吾郡現在的這位新太守雖是出自荀氏,然當年卻是以軍功起家的,中平元年,先是獨保潁川,以數千郡卒對戰十萬潁川黃巾而進退自若,後又從皇甫將軍征戰,戰功赫赫,逼死張角,因被朝廷拜爲潁陰侯,前幾年,從趙國中尉任上遷爲魏郡太守,治郡一年,郡中大化,政績爲冀州第二,因在任上不經朝旨而誅殺鄴趙一族,棄官亡命,不久前才又復起,起家即被朝中拜爲左中郎將,到京不過數日,旋又被外任爲吾郡太守。”

荀貞做爲廣陵的太守,秦鬆對他的履歷肯定是清楚的,不過當下對着糜竺的面,他把荀貞過往的功績、成績簡略道來,卻是有一點深意在其中的。

當下士人,盛行清談點議,糜竺雖非士人,但早就士人化了,士人的那一套“鄉里清議”他也早就是習慣成自然了,聽完了秦鬆的話,他拈了拈鬍鬚,自然而然地就說道:“聞卿所言,貴郡的這位新府君,卻是堪稱‘世之英傑’了。”

“何止世之英傑!”

“噢?”

“卿想來應是不知,吾郡荀府君當年以二十餘之齡從皇甫公征討汝南黃巾時,汝南許子將曾有一評。”

汝南許劭以“知人”著稱,“月旦評”天下知名,南北士子無不渴望能得到他的一讚,廣陵離汝南不遠,對許劭的大名糜竺更是如雷灌耳,久思一見,只是無緣無分,沒能得人引薦。此時聞得許劭對年輕時的荀貞有過一個評價,糜竺大起興趣,急忙問道:“是何評也?”

“許子將言:吾郡荀府君乃是‘荒年之谷’。”

“荒年之谷,荒年之谷。”糜竺喃喃低語,品味這四字中的意思。

秦鬆看了眼他,讓他品味了會兒,又開口說道:“子仲兄以爲此四字評語如何?”

“……如說‘荒年之谷’,許子將意可是‘亂世之定國英雄’?”

秦鬆沒有直接地回答他,而是又說起了荀貞過往的功績、政績、成績,說道:“潁川黃巾亂起,吾郡荀府君時爲郡兵曹掾,以數千之兵而力保潁川不失;因功遷趙國中尉,時趙國境內巨賊多有,民不聊生,吾郡荀府君數戰而盡平諸賊,趙人爲之作歌;黑山賊起,衆至數十萬,兵鋒威脅州治,當是時也,冀州震怖,吾郡荀府君將兵出郡,不及十日,而捷報再傳,黑山雖衆,亦不得不遁退入山,冀州半壁由此得以保全;再遷魏郡太守,魏有巨賊於毒,半魏之城皆在其手,吾郡荀府君到任,旬月之間,而竟使於毒自降,一年之間,而竟使魏郡大治!”他以手指點擊案面,讚道,“許子將真可謂識人者也!‘荒年之谷’,誠吾郡荀府君也!”

秦鬆的話可能有點不盡其實,比如“十日間捷報再傳”、比如“旬月間於毒自降”等等,可能有點誇大,但誇大的也只是“時間之長短”在具體的功績上他沒有做任何的誇大,荀貞的功績就在這兒擺着,任誰看了都也只能服氣。糜竺連連點頭,連聲說道:“正是,正是。”

“子仲兄,你適才雲‘世之英傑’,所謂‘世之英傑’者,一世之英傑也。‘世’分‘治’、‘亂’,這‘一世英傑’啊,有治世之英傑,又有亂世之英傑。以我拙見,治世之英傑固一時之雄也,但又哪裡比得上亂世之英傑呢?所以我說吾郡荀府君何止‘世之英傑’!”

“聞卿所言,貴郡荀府君確非是尋常之‘一世英傑’,是我說錯了。”

“哈哈,哈哈!……吾郡荀府君雖非是尋常英傑,但我不瞞你,如今卻也是遇到難處了啊。”

“噢?是何難處?”

“便是我剛纔所說的屯田一事。”

“貴郡荀府君也想屯田?”

“去年黃巾之亂,廣陵亦受其害,而今青、兗黃巾狼顧在側,州中雖有方伯在,然郡之兵事亦不可不備,一來,彈壓地方需得有兵,二來,萬一州中有事,郡中有了兵,也可相助,而如備兵事,頭一件就是要有糧。廣陵的情況,子仲兄,你是清楚的,去年黃巾亂後,府庫本就沒剩多少糧了,而剩下來的這些現在又大多被方伯給徵調到州里了,實不相瞞,我郡已經窮得快揭不開鍋了!目前這種情況,莫說整備兵事,老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所以說,屯田是不得已而爲之,也是必須要爲之的啊!”

糜竺點頭說道:“確實如此。”

“可要屯田,就像我剛纔說的,得有糧種、得有耕牛、得有農具,這些東西我郡中皆缺,故此啊,子仲兄,我這就向吾郡荀府君主動請纓,來求你來了!”

“求我?這話說得嚴重了。”

“徐州誰人不知,卿家富可敵國,手指縫裡露出來一點,就足夠我郡一年屯田之所需了。”

“這……。”

“子仲兄,你我相識多年,你是知道我的,我也是知道你的,兄一向慷慨豪雄,急人所急,州人誰不讚之?今我郡有難,我特來相求,兄卻爲何露出這份爲難之態?如是因爲不願相助我郡,還請直言就是!”

糜竺躊躇片刻,誠懇地答道:“我蒙方伯不棄,被舉爲州中從事,理應竭忠事君。貴郡荀府君當世英雄,我雖亦心敬之,你我多年相知,卿郡中今有難處,我雖亦應當助之,可奈何貴郡荀府君與方伯卻似有不和,……文表兄,實話說,我不是不想助貴郡,真的是爲難啊!”

“原來是因爲這個,……子仲兄,我一向敬佩你目光長遠,但在這個事兒上你卻怎麼鼠視了呢?”

“此話怎講?”

“現今州中困窘,而卿家鉅富,這就好像是幼童懷金餅行於盜林,倘若州中有人對卿家的資產起了覬覦之意,試問之:卿當如何是好?”

糜竺家鉅富,這是好事兒,也是壞事兒,尤其是在當下這麼個亂世中,更是一柄雙刃劍。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的家產就是這個“璧”。

他家有錢是不錯,可他卻沒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他家的錢,秦鬆說得沒錯,如果州中有人對他的家產起了覬覦,他還真就弄不好會因此而被搞個家破人亡。

其實不用秦鬆說,他也早就在在爲這個事兒擔憂了,也所以去年陶謙搞屯田,他大力相助,說白了,他就是想找個靠山,以保住他的家產,更主要的是,是保住族人的安危。

因而,秦鬆此話一出,正是戳到他的心裡,他的心頭頓時爲之一跳。

他按住心頭,徐徐笑道:“文表兄,你這話未免就有些過了。”

“過還是不過,子仲兄,你自己清楚。不錯,你因去年助方伯屯田,而被方伯擢爲了州中從事,但就像你說的,說到底,你是方伯的‘臣’,要想真能保住你的家產,以我愚見,你還得找個‘友’才行。”

通過幫助陶謙屯田,糜竺成爲了州中從事,有了一點政治地位,可相對他家的鉅富資產來說,這點政治地位是遠遠不夠的,是不能以此來保住他家的家訾的,或者乾脆直接了當地說,如果不是別人,而正是陶謙對他家的家訾起了覬覦,他該怎麼辦?所以說,要想保住家訾,還真是如秦鬆所說,他必須得要找個有實權、有實力的“友”,也即“盟友”,引以爲援才行。

糜竺拈鬚,默然不語。

秦鬆觀察着他的神色,接着說道:“當今之時,董卓威亂於朝廷,寇賊蜂起於四方,此大亂之兆也!文表兄,事君固當以忠,可亂世之中,臣亦不能當個愚臣啊!”

“文表兄,你此話何意?”

“豈不聞乎?‘識時務者爲俊傑,通機變者爲英豪’。拿出一點家資,以諸吾郡荀府君,對卿來說,既沒有什麼損失,還能因此而得一‘外友’,又何樂不爲?……卿如是擔憂方伯或會因此而歸罪於卿,以我看來,卻是大可不必。”

“噢?”

“卿家不但鉅富,而且行商南北,當下之時,州中不但需糧財、更需貨殖流通,也就是說,方伯不但需要借重卿家的資財,還需要借重卿家的商路,而卿如能再得到吾郡荀太守爲‘外友’,則左爲資財、商道,右爲外有強助,試問之下,方伯又怎會怪罪於卿?以我看來,不但不會怪罪你,反而還會因此而更加地重視你!”

如果得了荀貞爲“外友”,陶謙十之**會因此而生氣,可眼下州里又離不開糜竺家財力和商路的幫助,那麼就算生氣也沒用,不但沒用,而且確如秦鬆所說,爲了糜竺不被荀貞拉過去,陶謙說不定還真會因此而更加“重視”糜竺,給他更多的好處,更高的政治地位。

糜竺默然。

秦鬆笑道:“該說的我都說了。該怎麼做?子仲兄,你自己做決定!”

6 初夜17 虛席相問上策何21 惜乎未能諸路共 定了文武建制成88 風捲雷動誅鄴趙(四)44 高家41 一諾從來許殺身66 子義樹戟喝虎狼33 破敵(下)148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十五)4 最風流之武評(一葦)23 自古興亡百姓苦 天子西遷民何辜36 文遠突陷潁川營(中)44 董卓狼顧問英雄(中)233 數騎星夜報州郡6 聞寇147 沙丘臺上舊時月(二)161 一將功成萬骨枯(上)8 勢先造成計乃行7 遍觀諸郡(上)298 陳國相襄軍第一(七)124 狂士罵荀以求死53 佳客翩翩洛陽來(下)212 幽兵臨冀可謀兗36 我所邀者仁民名83 戰尚未起勾心角 久別且以雄兵談7 秦項建言取濟南(下)231 徐州將軍逐敵易13 荀家五虎度陳倉(四)22 甲兵四千向神都(中)37 天下之中洛之陽(下)276 才由天授曹東郡45 搜山千騎入深幽(三十六)90 揭竿而起爲招安152 沙丘臺上舊時月(七)130 伯圭再敗龍湊渡42 君臣自古固多疑35 鄉吏殘民49 登門63 同道23 自古興亡百姓苦 天子西遷民何辜14 營中點兵尚未畢 遙見數騎絕塵至44 董卓狼顧問英雄(中)69 樂文謙領兵北上114 曹操引兵拔寨撤89 陳荀分被董卓徵 兵編別部號安郡200 遣使入豫議盟幽81 冠軍將呼太史慈(三)4 飛檄琅琊御冀方10 江東猛虎兵將近 豫州精甲擺車前64 難居人下劉玄德 文動天下陳孔璋24 文聘(下)4 牆下相托138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五)11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3 邯鄲陌上九月秋(三)105 許顯截擊濟水岸122 三戰盡復東郡地(七)133 聖旨一下赴冀州(三)132 聖旨一下赴冀州(二)158 劉玄德兩戰援徐31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十二)雷電災害啊,晚點更40 雄豪滿座乳虎聲(中)1 從朱儁看東漢寒士之入仕艱難及試論朱儁之49 呂奉先攻勝李通(上)228 琅琊鹽亂不足定33 偏師掠潁橋蕤橫35 褒貶由人108 裁存萬六精敢士 良苦用心故人全101 兩軍對陣煙塵起2 二李陰與澤賊通71 此子存有難測之志121 三戰盡復東郡地(六)103 孔德信報刺史病 荀貞再表孫文臺216 徵役備物籌入魯101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298 陳國相襄軍第一(七)157 沙丘臺上舊時月(十二)149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十六)78 聞聽道上辱郡丞(上)10 搜山千騎入深幽(一)7 計劃38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十九)16 子長忿仇求爲應16 五日九戰(上)7 計劃51 兵前先有禮臣至 軟在硬後聲威奪魂48 許君卿計敗張遼10 搜山千騎入深幽(一)83 光陰似苒流如箭(下)11 督郵屬吏120 晝聚虎狼爭爲戰 夜宴當以軍法行186 星羅雄傑滿部中(下)14 搜山千騎入深幽(五)65 歸來解甲抵足眠199 委昱諶西京以資61 太守行春(上)34 大勝(上)88 從徵汝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