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儘管臧水根覺得有點奇怪,可是也沒有多想,還以爲智子去了外面商店裡買東西,他自己脫鞋進屋,褪去外面的衣服掛起來,然後直接去了寫字檯開始辦公。因爲周先生交代的任務已經到了尾聲, 他想盡快把初稿拿出來,讓周先生交給委託方看一下,這樣可以接下來安排進一步的細節。再說,因爲智子不能上班掙錢,他也需要這筆錢,爲智子坐月子使用。將來孩子來了,花銷也就大了,臧水根這個二十剛出頭的男孩子自從搬到和智子同居一來,就開始學着做個大人,要考慮養家餬口的事情。工作了好長時間,臧水根覺得胳膊有點痠麻,就伸個懶腰,他突然意識到智子還沒有回來,多少有點緊張,他站起來,走到每個地方都看了一遍,確信智子不在家,就準備穿衣出去到街上去找一圈。可是他突然發現屋裡的很多東西那麼慌亂,一點不像智子在家的時候擺的井井有條。心裡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這時候他加快了速度,披上衣服,趿拉上鞋,匆忙走出院子。街上這頭走到那頭,再折返回來, 也沒見到智子的影子。他詢問了幾個可能認識智子的人,人家都搖搖頭,表示不知道。臧水根就陷入了沉思,智子會去哪兒呢?難道她去醫院了,可是去醫院也應該給自己打個招呼呀?再說馬上就要生了,一個人去醫院多危險呀,怎麼也要等自己回來陪她一起呀。不過他這樣想着,還是不自主地去了醫院。在醫院上上下下轉了一圈,也沒有見到智子的影子。這樣一折騰,半個時辰就過去了,他就趕緊趕回家裡,說不了智子這個時候該回到了家裡,正在着急自己不回去呢。可是來到家裡,屋裡空空的,一個人影沒有,看樣子也不像有人進來過,這一下,臧水根開始着急。他心想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左思右想,突然他想起來,要去找姑姑問一下。於是又二次穿衣出門,來到街頭的一個小屋裡,門開着,姑姑不在,他心裡多少有點欣喜,說不了智子和姑姑在一起呢。他就獨自站在外面等,不一會,看到姑姑急匆匆從外面回來,看到臧水根,馬上露出驚訝的臉色。慌忙把水根拉進屋裡,“孩子,你趕緊找地方搬家吧!”
“爲啥?”臧水根看到姑姑臉色不對,又聽到這樣的話,就十分驚訝。
“你還不知道哇,今天上午智子家裡來人了,還有孃家人,也就是我孃家哥,一大羣人,把智子拉走了。嘴裡還說要找你這個小子算賬呢。水根,你趕緊搬走吧, 別再這裡住了。我早就說你們在一起不合適,我也是被你們,不, 被智子甜言蜜語迷糊了,竟然在我眼皮底下看着你們交往。你收拾東西趕緊搬走吧!”說着,也不管臧水根同意不同意就把他往外推,水根無奈,也不想多說,也不想多問,直接退了出來。返身回到自己家裡,心裡纔開始覺得不安。剛開始他知道了智子的下落,心裡倒是不那麼着急,可是現在想到又要搬家,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智子婆家會不會對智子不利, 會不會傷害馬上就要出生的孩子。雖然還沒有見過孩子的面,可是水根已經心裡有了這個孩子,並且腦子裡確定是個男孩。另外,最緊要的是姑姑說讓搬家,既然她這樣說,一定有她的理由,興許那些人明天還會到這裡來鬧騰。過了好長時間,臧水根心定下來,仔細想想,覺得他們應該不會那麼快就來找自己麻煩。不管怎樣,他想推到明天再說。興許今天晚上智子還能回來呢。
第二天一早,臧水根確信智子不可能回來了,就着手安排新的住處。先是到附近找一下房子,然後又去學校給教授請假,今天不能去給爲他工作,教授問了情況,臧水根也沒有瞞他,如實把情況說了,教授低頭想了想,說,“水根,我有個朋友,退休在家,老倆口,我知道他那裡有個空房間,只是我不肯定他是否願意租給留學生。你等我去問一下,然後回來通知你。”這樣,水根在教授的實驗工作,等着教授去幫自己問租房的事情。不到兩個小時,教授高興的回來。“水根,你很幸運,教授很高興你能去他那裡住。他們夫婦兩個很樂意家庭有個年輕人。我已經幫你談好了租金,你可以在他們家吃早餐和晚餐, 週末也可以吃午餐,都沒有問題。只是房租要整年的租。你覺得怎麼樣?”
臧水根聽了房租倒也是合適,只是要租一年,他不敢保證,萬一哪一天智子突然回來,怎麼辦?他想了一會, 對教授說,“我很高興能夠去那裡住,不過我能不能先試住一個星期,這樣適應一下,對他對我都好,萬一馬上搬過去,大家都不適合,那不就糟了。”
“水根,你相信我,這個退休的人,是我以前的鄰居,我很瞭解他們的爲人。你不用擔心。如果你覺得租金高了,我可以去說服他們再降低一點。他們非常信任我,所以我介紹人過去,他們什麼都沒說,直接答應了。你要是一定堅持住一週過渡一下,也可以。我們下班後過去和他們確定下來,但是一定要預先徵得他們夫婦的同意纔好。”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下班後,臧水根和教授一起來到新的房東那裡。他們一見面,看到教授和他們非常熟絡, 臧水根就放了心。就見教授在那裡把臧水根的難處說了,他們就走過來,拍了一下水根的肩膀,“小夥子,你很不錯,我沒意見。你怎麼住都可以。明天你就搬過來,等到你認爲可以長期住下來的時候再付定金給我就行。”看到新房東這麼大方,臧水根心裡很高興,看來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呀。事情就這樣定下來,第二天搬家。
按下臧水根這裡不表,且說智子被婆家人和孃家父親拉回到老家以後,把她困在一個屋子裡,門在外面上了鎖。好長時間,也沒人過來關照她,只聽外面房間裡爭吵不斷。智子聽得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先爭論智子肚子裡的孩子,婆家人堅持說是他們的血脈,可是智子的爸爸很清楚,怎麼算時間,這孩子也不可能是興川家的。接下來又爭論孩子到底是誰的,也就是說智子的野男人是誰?關於這件事好像雙方誰也不知道,再說誰也不是那麼認真想知道,對於兩家都不是多麼光彩的事情,也只是話趕話說到了這裡,真的理論起來,誰也不想認真。所以這個話題就那麼不明不白的滑過去,接下來就是誰來監管智子,因爲智子不能再回到那個地方,再說智子馬上就要生養,身邊沒人照顧肯定不行。這一次婆家人好像不是那麼熱心,儘管也說了幾句大話,不管孩子來自哪裡,他們興川家都願意接受,可是很明顯那口氣不那麼肯定。所以,作爲父親,智子爸爸直接擔下了責任,說領智子回神奈川家裡。就這樣,智子又被押到了孃家。回到孃家,智子本以爲可以放鬆一些,自己說兩句好話,就可以偷偷地跑回自己的家裡,因爲她心裡一直在惦記着水根,她一直害怕水根爲她的不辭而別擔心。沒想到,在自己家裡,父親母親還有兄弟比婆家人看得還嚴。過了幾天,智子放棄了,等生了孩子再說吧。
一個月過去,臧水根忍受煎熬,一直盼望着智子能夠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可是一個月過去了,一點音訊都沒有。他也回去找了幾趟姑姑,可是姑姑半個字也不肯透露,臧水根就想到神奈川去,但是神奈川也不是一個小村子去了問一下智子的名字或者姓氏就能找到的。想想也不現實,一個大活人就這樣突然消失了。如果說開始是因爲智子婆家和長輩的原因,可是後來智子完全可以想辦法通知自己,這都過去一個月了,一點信息沒有,難道智子不想和自己交往,故意這麼安排的。不過也不會,智子她肚子裡孩子可是臧水根的血脈呀。他反覆思忖這件事,不得要領。還好,他的新房東真真是一對好人,給與了臧水根這個外國人無微不至的關懷,有時候臧水根都覺得他們把自己當成了他們的兒子來對待。他知道他們兒子去了部隊,是一名軍人, 聽說在浩瀚的太平洋上, 既不能通信,也不知道音訊, 反正唯一知道的就是他還活着。所以老兩口對水根喜歡的不得了。這樣給臧水根剛剛失去愛人的人心理上很大的安慰。
周先生的項目計劃草案基本完成,新學期開學前,他一定要先把這個計劃書送過去,於是週末,臧水根按照周先生留下來的地址去了東京市內。經過幾次倒車和打聽,終於在一個高檔的區域找到了地方。可是,當他敲響了人家的門,詢問周先生的時候,對方是個中國人,聽說找周先生,就很不禮貌,一句話,周先生不在這裡住了。等臧水根再問周先生去了哪裡,人家已經關上了門。這讓臧水根心裡極不舒服。這裡三年多了,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場面,還是自己的同胞哇,這讓臧水根突然想起,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詩句。對呀,不知道就不知道,我也沒有得罪你,何必這個態度呢。除了這個地址,其它的,有關周先生的情況,他一無所知。這讓她覺得很失望。不過也沒辦法,也只有打道回府,暫時把這件事情先擱起來。本來來這裡的路上,他還琢磨,如果計劃書交給了周先生,再轉給委託人,說不了還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回到中國一次,對於項目的具體地址進行一次考察,回來後再繼續完善項目的細節。這樣他就有機會回去看看自己的爹孃。這下子全完了,只有再堅持兩年,等畢業了,再回去老家看望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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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臧水根去尋找周先生的這一天,智子到了預產期,她被送到當地的一家醫院待產。就在臧水根回到自己的新家的時候,智子已經上了產牀。從開始陣痛,到孩子生來,差不多一個晚上,就在天將黎明的時候,孩子來到人間,那孩子的第一聲哭聲顯得尤其的嘹亮,雖然因爲疼痛智子已經昏過去了幾次,但是她還是聽到了兒子的哭聲。伴隨着哭聲,她聽到有個護士的聲音,“這孩子多可愛,就這麼處理了,也太可惜了!”就這麼像夢囈一樣的聲音,被智子捕捉到了,憑她母親的直覺,這個處理兩個字有着特別含義。她不顧醫生護士還在爲她處理善後事宜,就忽地起牀,死死地抱住一個人,她跪下來,求他們不要處理她的孩子。看到這一幕,醫生護士都很爲難,可是眼前這個年輕的母親的舉動確實感染了他們,無奈,一個醫生把情況給她講了清楚,如果孩子不處理,她將會遇到很大的麻煩。而智子心裡很明白,就是讓自己去死,也要保住這個孩子。不過這時候,智子真的很悲哀,自己的父母,看起來和自己最親近的父母竟然能夠夥同婆家人一同做下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最後,醫生同意留下孩子,但是需要七天時間她來處理。否則他們無法保證孩子的下落。
孩子保住了,智子被推出了產房。外面的人,不論是平崗家,還是興川家,都假惺惺地說,“智子,不用悲傷,孩子沒有保住, 是他沒有這個命, 咱們還年輕,將來還有機會。”聽到這些人這樣說,智子簡直覺得噁心得要吐,可是爲了孩子,爲了自己的身體,她還是佯裝痛苦的樣子,什麼也不說,就是一個勁的痛哭。
產牀上,智子的大腦一直在旋轉,到底想個什麼辦法才能把孩子轉移出去,轉移出去以後交給誰纔會安全。她想通知臧水根,可是覺得又不可能,怎麼辦,這樣一天又一天過去,眼看就要到了第七天,如果不馬上想到辦法,那不就是前功盡棄了嗎?不行,智子想到冒死一搏, 自己抱着孩子逃跑,可是每天身邊都有人日夜守護她,她能跑到哪裡去呢?就在她急得要死的時候,老天爺給她送來了機會。
“智子,我來看你啦!”
聽到好熟悉的聲音,猛然張開眼睛,看到明秀就站在自己的牀邊。她就要起來,被明秀止住。“你怎麼來了?”說完,智子覺得不妥,趕緊讓屋子裡的人出去。然後才又說,“你從哪裡來?”
“昨天我回學校辦事兒,路過咱們住過的小街,沒想到碰到姑姑,她把你的事兒給我講了,我請了假急忙就趕回來看你。怎麼會鬧到現在的地步?這一切水根君知道嗎?”
“明秀,咱們是朋友,對吧?”智子不接明秀的話,只是直接問。
明秀點點頭, 覺得很納悶, 難道自己做了什麼讓智子不高興的事情,還是自己和水根君的那頓飯引起了誤解。
“明秀,你幫我一個忙,這一輩子你就是我智子的大恩人。也是水根君的大恩人。”緊接着,她壓低聲音把情況簡單地說了,並且交給了明秀一樣物件。說是憑這個他們一定會同意把孩子抱走。
明秀聽了智子的命運,越聽越覺得像是幻覺,不過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故事。因爲是水根君的孩子,明秀沒有多想,就接下了那個孩子的憑證。她和智子擁抱了一下,閃身走了出去。這一別就是十幾年,當她們再次見面的時候,已經物是人非,智子已經不再是智子,明秀也不再是明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