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一匹馬從暮王府前停下, 關帆下馬快速踏進王府。
他去到霍淩淮那裡, 進了書房,立即稟報:“王爺, 有意料不到的消息, 林貴妃與虞家二公子虞欽有過一段情。”
霍淩淮頗爲詫異:“還有此事?”
關帆繼續道:“林大人在北冀任過兩年知府, 七年多前回都,林貴妃與虞欽那段情就發生在那兩年裡。但林貴妃隨家人回到瑜都後, 轉身就入了宮。”
霍淩淮問道:“他們之間可發生其他特殊之事?”
關帆應道:“之後他們似乎沒有過交集, 從表面上看,堇寧王妃似乎也不認識林貴妃。”
霍淩淮稍琢磨着此事。
關帆又道:“有一件事比較奇怪,照理說,那闖入獵場的姑娘亦是極可疑的,但無論是皇上那邊, 還是我們這邊, 都查不到林貴妃所中之毒是否與她有關,甚至找不到她的半點線索。”
霍淩淮聞言倏地眯了眼。
半晌後, 他忽然笑了:“估計此事真與江以湛有關。”這世上,有此隻手遮天的本事者, 又能有幾個?
關帆面懷思索:“那接下來……”
霍淩淮稍頓後, 道:“我會親自入一次堇寧王府, 你朝皇后傳遞那姑娘就在堇寧王府的消息。”事情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試試便知。
關帆應下:“是!”
皇宮。
最近張妙傾一直待在馮皇后那裡, 她坐在銅鏡前看着自己脖頸, 見到那觸目驚心的牙印,便覺得心煩,還不知究竟會不會留疤。馮皇后踏入看到愁眉不展的她,便過去坐下安慰道:“姨母定不會讓你留疤,你安心便是。”
張妙傾噘着嘴去到馮皇后身旁坐着,伸手挽着馮皇后的胳膊,親暱地將腦袋搭在對方的肩頭上。
馮皇后看着外甥女這姿態,不由想起自己那丟失的女兒,神色恍然。
張妙傾正欲說話,未想擡眸又看到姨母在走神,心下一陣不悅。她又怎會不知姨母是在想她那在小時候就已丟失的表妹,說起來姨母會這麼疼她,絕大原因是因爲那表妹。
她與那表妹年齡差不多,長得有點像,性子據說也有點像。
她有今天雖得拖那表妹的福,卻不甘心只是當寄託。
她壓下不悅,突然沒了說話的心情。
這時嬤嬤進來對馮皇后道:“娘娘,馮家傳來消息,說是查到那闖入獵場的姑娘被藏在堇寧王府。”
馮皇后聞言詫異:“當真?”
張妙傾立即大悅。
馮皇后想了下,立即道:“讓他們趕緊去堇寧王府要人。”
嬤嬤應下離去。
林貴妃的事情與堇寧王府的干係,馮皇后是拖給了孃家兄長馮兼靳來查,馮兼靳作爲國舅,自然亦是勢大權大,卻是查得頗爲艱難,正是他聽着屬下來稟報所調查到的事情時,卻得到皇后讓他去堇寧王府要人的消息。
他覺得不解,卻還是帶人去了。
這日晚上,江以湛陪虞秋用罷晚膳,便抱她到牀上親暱。雖然因着她有孕,他不能做得太過火,但也早知道她這個月份是多少可以解解饞。
虞秋有點放不開,她摟着他的肩頭嚶嚀着出聲:“輕點。”
“我知道。”江以湛的聲音含着壓抑的沙啞。
一番頗爲剋制的雲雨後,他親着她的嘴道:“兵營那邊有點事,今晚我出去一趟,便不回來了。”
虞秋扁着嘴抱緊他:“我不高興。”
江以湛喜歡她粘着自己,她越粘,他越高興,恨不得她離不得自己,一離便要死要活的。他勾脣哄着她:“乖,嗯?”
虞秋懨懨地點頭。
江以湛再陪了她一會,才起身穿衣,穿罷衣服,他又抱了抱鬧小情緒的她,纔開門出了房間。他吩咐凝蘭看好她後,邁步離去。
他不在,虞秋有點不易睡着,便也起了牀,打算去看看初雪母子。
未想突有人來報,說是馮家來了人來要那闖入獵場的姑娘。
她聞言大驚,不懂馮家怎會知道蘇和在這裡,她稍頓,便立即在凝蘭的陪伴下去前面。
當下馮家人正被姜風給攔着,姜風道:“這好歹是堇寧王府,國舅爺在搜府之前,總得拿出證據。”
馮兼靳也是頗爲鬱悶,皇后讓他來要人,他便來要了,卻無證據。
他只能道:“此人極有可能是給林貴妃下毒之人,皇后爲與皇上分擔,特讓本官來查此事。來這堇寧王府要人,也是奉皇后之命。”
提起那皇后,姜風心中不屑:“這裡沒有國舅爺要的人。”
堇寧王府外的一處屋頂上,喬裝過的霍淩淮遠遠地看着裡頭。他嘴角微勾後,便趁這江以湛不在,堇寧王府裡許多人的注意力都被馮家人引去時,施用輕功暗暗潛入,直奔後面。
他入堇寧王府不爲別的,就是爲了找那姑娘。
但這王府極大,找起來不易,他便未分神,直到他發現有一處院中有人,便停在一顆繁密的樹上定眼看去。
未想入目的,會是文初雪母子。
“慢點,頎兒慢點。”文初雪追在胡亂跑的頎兒身後。
頎兒這個年紀,正是愛跑的時候,精力又好,文初雪跟在他後頭擡起帕子拭了拭汗,又快步跟了上去,不想她一時頭暈,腳下一軟,突然癱坐在地。
她按了按額頭,起身又朝頎兒追去。
霍淩淮看了文初雪那張憔悴的臉一會兒,便收回目光離去。這時頎兒轉了方向,恰巧看到霍淩淮離開的身影,他停下腳步,小嘴軟軟地吐出:“爹……”
文初雪過去蹲下身抱住他,下意識轉頭看去,卻什麼都沒看到,便以爲他是胡亂喊的,只道:“頎兒睡覺好不好?”
頎兒莫名有些不高興,摟着她的脖子不說話。
文初雪以爲他是累了,便抱起他進了屋。
離文初雪這裡頗遠的東面,是虞欽的院子,當下虞欽正要進屋睡覺,卻被蘇和給拉住胳膊。蘇和雖是惹出大禍,卻是開心得緊,她道:“欽哥哥最近都不出去了呢!是關心我嗎?”
虞欽不耐煩地甩開她:“滾!”
蘇和不悅噘嘴:“不要這麼兇。”
虞欽看着沒一點自覺的她,突然喚了聲:“蘇和。”
蘇和眨眼:“怎麼了?”
虞欽道:“紙裡包不住火,你還是莫留在堇寧王府,離開這裡,免得拖累整個堇寧王府,懂嗎?”
蘇和愣住:“欽哥哥就這麼絕情麼?”
虞欽斥了聲:“趕緊走!”便進了房間將門關上。
蘇和眉頭緊擰,委屈極了,她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在乎他是否有一點在意她。可是公子與王爺王妃都有管她,偏偏她的欽哥哥卻要把她推出去。
她垂着頭踏出院中,再回頭看了眼院內他的房門。
她想了下,便往醉夕院的方向去了,不想突然有人從她身後捂住她的嘴,她立即掙扎,卻又被點了穴道,不能動不能發聲。
霍淩淮勾脣貼着她的耳朵,問她:“你叫蘇和?闖入獵場的是你?”
不用她回答,他只看她微變的臉色,便知就是她,他迅速帶她離去。
此時王府的正廳前,馮家仍固執地要搜人,馮兼靳本是對人是否在堇寧王府抱着懷疑的態度,但今日看這姜風與後過來的堇寧王妃的反應,便知事情估計沒錯。未免給對方轉移人的餘地,他不打算就此離去。
虞秋問他:“國舅爺是打算在這裡耗着?”
馮兼靳仍是道:“望堇寧王妃將人交出。”
虞秋覺得不耐了:“若我們堇寧王府有人,就不是國舅爺帶人來要人,而是皇上派人來要人。”
馮兼靳擡手作揖:“那得罪了。”
未想正是他欲下令強搜時,一名馮家護衛押着蘇和出現:“老爺,人已搜到。”他將被綁起的蘇和扔到衆人面前。
馮兼靳詫異,不知自己的人何時潛入去搜人了。
虞秋亦是震驚得很,看到倒在地上的蘇和,臉色大變。
馮兼靳看了眼那面目醜陋的護衛,順勢吩咐下去:“將人押走。”言罷他轉身就走,身上隱約透着得意。
由外歸來的江成兮恰看到蘇和被押走,便覺得驚訝。
蘇和擡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簾。
江成兮讓開看着他們離遠後,便問不知所措的虞秋:“這是怎麼回事?”
虞秋搖頭:“我也不知道,馮家突然過來要人,我們在與他周旋,未想突然有一位馮家的護衛將蘇和抓了過來,我們明明沒看到馮家的人去找人。”
江成兮稍琢磨着此事。
馮兼靳帶着人走遠後,那名將蘇和抓出的護衛停下腳步看着他們離遠,便取下了頭上的帽子,撕掉了臉上一大塊坑坑窪窪的假疤,露出的是霍淩淮那張俊美的臉。
他勾了下脣,轉身離去。
這大胤亂世結束並不久,表面上看起來算是短短時間內正在步入繁華盛世,其背後的艱難卻只有孝樂帝霍黎自己懂。這日深夜,他仍在御案後忙着批閱奏摺,時不時思索着一些事情。
許久後,正是他起身欲去歇息時,殿外太監來報:“皇上,皇后娘娘來了。”
霍黎詫異,便坐下道:“讓她進來。”
馮皇后進入行禮:“皇上。”
霍黎端起一杯溫茶小呡了口,問她:“這麼晚皇后不歇息,是有什麼事?”
馮皇后道:“回皇上,那闖入獵場的人已被抓到。”
霍黎聞言便來了精神:“哦?是如何抓的?又是誰抓的?”
馮皇后壓下心中的絲絲得意,將馮兼靳從堇寧王府抓到蘇和的事情都與霍黎一一道來,霍黎聞言當即擰眉:“什麼?堇寧王府?”
馮皇后頷首:“確實。”
霍黎面露怒意:“來人,宣堇寧王覲見。”
蘇和已被押入地牢,當下正被關在牢房裡,她倚着牆壁而坐,倒是冷靜得很,心裡只想着,若欽哥哥知道她被抓了,是否關心她。
她不由抱緊自己,發現自己確實闖禍了,她不該拖累堇寧王府。
她努力想着,究竟該怎麼辦。
天色已有點微亮,她沒有半點睡意,只看着上頭那小窗子一動不動,直到有腳步聲響起,從小警惕心就強的她立刻轉頭看去,便見到張妙傾踏入。
張妙傾過去從她面前蹲下:“嘖嘖……有堇寧王府的人庇佑又如何?”
蘇和眯眼,她討厭這個人。
“啪!”張妙傾忽然擡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怒道:“別用這副畜生一樣的眼神看人,你咬我啊,你繼續咬我啊!低賤的人,我豈是你能得罪的。”
蘇和舔了下嘴角,沒去看對方。
張妙傾起身將她踹倒在地:“這是你咬我的代價,若是我的脖子留了疤,我便讓你不得好死。”
蘇和趴在地上,瞪了張妙傾一眼。
張妙傾討厭她這副樣子,便伸手抓住她的衣襟,又給了她一巴掌:“我讓你瞪,你個沒人教養的畜生。”
話語間張妙傾發現了什麼,便突然拉開蘇和的衣襟,見到裡面是一隻玉墜,就倏地大力將玉墜扯下。
蘇和顧不得脖子的疼痛,喝道:“還我給我!”
她要去搶,張妙傾卻跑開了去,她被牢兵給押住,無法靠近張妙傾,只能又怒道:“還給我!”
張妙傾看了看這玉墜,哼道:“如此價值不菲的東西,你不配有。”她轉身離去。
蘇和使勁掙扎着,卻被牢兵一棍打倒,她痛得趴在地上暫時不能動,只能紅着眼睛,恨恨地看着張妙傾驕傲的背影。
這時有人過來將她拖了出去架起來。
眼前牢兵掐起她的下巴問她:“給林貴妃下毒的,是不是你?”
她閉口不語。
牢兵又問她:“你是受堇寧王或堇寧王妃的指使?”
見她始終不說話,牢兵擡起鞭子就抽向她:“裝死是不是?說不說?我問你說不說?”話語間,接連兩鞭,她不由悶哼。
對方停鞭啐了一口,又道:“上頭有人發話,只要你說一切都是堇寧王指使你做的,按我們的安排將這口供事無鉅細地竄好,便能完好無缺的活着,否則……呵……”
蘇和未語,只勾起一抹無力的諷笑。
“還真是倔強。”牢兵繼續抽打她,“我讓你倔強,倔強的下場就是死。”
蘇和始終悶哼不語,哪怕冷汗淋漓。
張妙傾過來羞辱了蘇和一番後,便又去了馮皇后宮裡。
當下馮皇后的心情不錯,無論那姑娘只是闖了獵場,還是也給林貴妃下了毒,都是罪人,這堇寧王都會是包庇罪。若林貴妃的事情真也是那姑娘乾的,那最好不過,堇寧王夫婦便更是逃不了干係。
馮皇后擡眸看到踏入的張妙傾,笑道:“來了,可泄憤了?”
張妙傾晃動着手裡的玉墜,點頭:“嗯!”
馮皇后的目光突然被對方手裡的玉墜吸引,立刻起身將玉墜奪去,顫着手打量着,她激動地問張妙傾:“這玉墜哪裡來的?”
張妙傾心覺不妙,下意識撒謊:“在宮外撿的。”
馮皇后又問她:“宮外哪裡?”
張妙傾道:“這個是在齊湖邊撿的。”
“齊湖?”馮皇后激動得幾乎壓抑不住,“難道蘇兒在齊湖出現過?快,快來人。”她要查,馬上去查。
張妙傾握緊了拳頭,原來如此。
堇寧王府。
虞欽進府之後,直接往裡去,因着去他的獨院會路過江成兮的醉夕院,他便不經意地側頭朝裡看了眼,未想這一看不得了,會見到裡面亭裡江成兮將風月摟在腿上親。
他沉臉大步進去:“你們在做什麼?”
江成兮放開了風月的脣,仍緊摟着想起身的她,他瞧了瞧她微紅的臉,對虞欽笑道:“我們在親嘴,這還用問?”
虞欽深呼了一口氣,壓下拍死對方的衝動:“爲什麼親嘴?”
風月低着頭,衣袖下的拳頭不由握起,生怕江成兮說出什麼難聽的話。
好在江成兮並沒有胡亂說話,而是淡定地理所當然道:“因爲我要娶她,我們是一對啊!”
風月暗暗鬆了口氣。
虞欽眯了眯眼,過去就要將風月從江成兮的腿上拉下,但風月另外一隻手被江成兮拉住,他便問風月:“怎麼回事?你願意嫁給他?”
爲了避免麻煩,風月只能配合着江成兮點頭。
“你們……”虞欽當真覺得太糟心。
他來回看了看神色不明的風月,與仍笑得頗爲欠揍的江成兮,忽然甩袖離去。
這時江成兮道:“對了,蘇和已被抓。”
虞欽腳步微頓了下,未給迴應,大步跨出醉夕院。
風月見江成兮放開了自己的手,便給已神色淡淡的他倒了杯茶,站到一旁垂眸掩下眸底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