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趙澤蘭正坐在火爐旁做着一雙玄色緞子羊毛冬靴。
千針萬線,細細縫製,無限愛意其間。而在此過程中,她的脣角一直帶了一絲笑意。
因爲她在回想她和李翊初次相見時的場景。
碧藍天空下,潔白的槐花飄香。而十八歲的少年,清雅高潔,冷靜睿智,舉手投足之間已然有大家之風範。
那時她便對他一見傾心了呢。特地的不顧父親的反對,百般前去與他接近。
雖然他一直都是對自己淡淡的,甚至有時候連話都懶得與她說一句,可那又怎樣?她始終堅信的是,終有一天,她會讓他對自己動心的。
只是沒有想到,在上京不過短短一年,李翊便離開了。
他離開的是那般的無聲無息。當她第二天如往常一般前去找他時,但見一室清冷,四處杳無人影。而且,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何處。
其後五年,他父親獲罪,被判絞刑。家人或被流放,或爲奴。而她自己,則被髮配到這偏遠的冀州軍營爲妓。
只是不想,竟然在這裡見到他。
大喜過望,絕境逢生,都不足以形容她那時的心情。
脣角笑意更深。她低頭,仔細的打量着手中的玄色冬靴。
靴子裡面她特地的縫製了一些羊毛。想來便是燕地冬日再寒冷,也足以抵禦了。
她開始在想,將這雙靴子親手送給李翊,並且對他言明,這是她三日間足不出戶才做出來的時候,他會不會被她的這番誠摯心意給打動了呢?
雪夜寂靜,有徐徐踩雪之聲漸行漸近。
趙澤蘭停止了手中在縫製的動作,擡起了頭望向門口。
厚重的夾棉簾子被人從外推開。李翊發間肩上微有白雪,舉步走了進來。
趙澤蘭沒有想到李翊竟然會來到她的這個小帳篷。她先是呆愣了片刻,而後便是心中大喜。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她的這個帳篷呢。
將手中已經快要縫製好的靴子放了下來,她急忙起身走近李翊,滿臉欣喜之色,掩都掩不住。
“李先生,你,你是來找我的嗎?”
李翊不答,卻是手一揚,直接將手中握着的那個白色紗布包擲到了她面前的方桌上。
趙澤蘭目光掃過那個紗布包,面色微有變化。但也不過一會,她便恢復了常色,勉強的笑道:“李先生,這是何物?”
白日裡於洪生的事被李翊嚴密封鎖了消息,所以直至此時,趙澤蘭依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李翊目光冷冷的掠過她,而後平視着正前方,慢慢的說着:“此物由你手而出,你豈會不識得?”
趙澤蘭面上剛剛纔恢復的鎮定之色又被他的這句話輕易的給擊了個粉碎。
“李先生,澤蘭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她此時所想的還是,此物如何會在李翊的手上?難道於洪生那個笨蛋竟然會不甚將此遺落了不成?
便是遺落了,被李翊所拾取,那也頂多不過是問她一個私自將醫藥院裡的藥物給了別人的罪。
所以趙澤蘭放下了心,開始裝傻充愣起來。
可是李翊實在是不想再跟她廢話了。
寬袖微揚,隨即就有一把匕首被他扔到了桌上。
鋒利的匕首斜刺入桌面,嗡嗡之聲不斷。而爐火跳躍,更是映得匕首刀刃處是刺目的霜雪之光。
“我平生不殺女人。你自裁吧。”
趙澤蘭呆立在當時。半晌方纔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李先生這是何意?”
她顫着聲音問着,幾乎便要不相信自己耳中聽到的那句話。
李翊有些不耐的攏起了一雙長眉。
他比較喜歡什麼事都直接來做的,而不是來說的。所以剛剛捏碎於洪生的四肢關節時,整個過程中他是一句話都沒有說。而現在,面對着這趙澤蘭,她卻是如此的不依不饒的要問個爲什麼。
若不是看在眼前之人是個女子的份上。他早已是徑直上前一刀取了她的性命了。
可是趙澤蘭還站在那裡,眼中含淚,滿臉的震驚,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李翊一時覺得,想讓她死怎麼就這麼麻煩?他甚至都想自己親自動手了。
爲了趕緊離開這裡,回去照顧雲蘅,他打算速戰速決。所以他就寒聲的解釋了一句:“你不該對雲蘅下手。”
趙澤蘭恍然大悟。看來於洪生果然是對雲蘅下手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有沒有得手。
可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李翊竟然會盛怒至此。風雪之夜趕來,只爲給她一把匕首,讓她自裁?
但她怎麼可能會爲了雲蘅那個死小鬼自裁。
所以她咬牙切齒的說着:“不,我不會自裁的。李翊,在沒有讓你從心底裡愛上我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李翊的一雙長眉攏的更緊了。
想讓她死怎麼就這麼難?
而趙澤蘭還猶自在那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李翊,爲了你,我答應了展穆,替姚國公在此做細作。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你,爲什麼你從始至終都不願意正眼看我一下?雲蘅她有什麼好?不過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子罷了,到底是因爲什麼才讓你如此的維護她?”
李翊決定還是自己親自動手算了。
右手忽出,他準確無誤的掐住了趙澤蘭的脖頸。而後手間猛然發力,急速收緊。
趙澤蘭喉間的驚叫之聲還未來得及發出,瞬間便已經嚥了氣。
一切發生的太快。快的甚至她的口還是張開着的,維持着還在說話的口型。
而她的一雙眼中,更還是保留着先前因爲憤怒而較往前有些發亮的樣子。
收回自己的手,李翊轉過身來,不再去看如泥般癱軟在地的趙澤蘭。
“出來。”
他冷聲的低喝了一句。立時便有人推開門簾子走了進來。
“公子。”
來人同樣黑衣勁裝,躬身抱拳行禮,態度恭敬。
“將這裡處理一下。”
李翊淡淡的扔下了這麼一句話,而後擡腳便離開了此處。
是夜,趙澤蘭所處帳篷忽然着火。雖然衆人極力引水來救,但佳人早已氣絕身亡。一張天香國色容顏更是被燒的面目全非。
而云蘅知道此事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自從發生於洪生的那件事之後,她就整日杯弓蛇影,只願待在李翊的帳篷裡面,不願意往外跨出一步。
而李翊對此幾乎就是完全縱容的態度。她不願意出去,他也不強迫,更是整日整日的陪着她。連一應飲食之需,都是他去操辦。
雲蘅就窩在被子中,既不吵鬧,也不說話。
於洪生的那事還真的是嚇到她了。這孩子前世二十一年中實在是活的太順風順水平平安安了,連錢包都沒有被小偷摸過。所以猛可的碰到這種事,她就完全的被震住了。
當時害怕被於洪生強-奸是一件事,而害怕被揭穿女兒身的事實也是一件事。
她有一種深深的無力和悲哀感。那就是,她縱然知道自己處境艱險,可是她什麼都做不了。
三天之中,所有之事都由李翊來完成。甚至連換藥這種事,也是由李翊來完成。
那日麻藥發作之時,她一狠心,用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右腿。當時不覺得疼痛,可此時卻覺得疼痛難忍。
先前昏睡的幾日,李翊給她換藥的時候她完全沒有知覺。可今日,李翊卻是在她清醒的狀態之下給她換藥......
右腿褲腳被慢慢的捲了起來,直至露出來纏着厚厚白布條的那處。
當日慌亂之中,匕首被她隨手刺了下去。而後方知,刺中的正是大腿根部。咳咳,已經快要接近隱秘之地了。
雲蘅腦中一片混沌,任由李翊在輕輕的給她拆着纏繞在那處的白布條。
但忽然一個激靈,腦中有一個什麼念頭忽閃而過。
她低下頭,猛然的就將自己的右腿縮了回來,隨後更是快速的扯過身旁的被子就蓋到了上面。
只是右腿縮的太快,使得剛剛纔癒合的傷口又裂了開來,只痛的她口中嘶的一聲輕哼。
而李翊正給她拆着布條的手一頓,擡頭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雲蘅面上現出一層薄薄的紅暈。她眼神飄忽,極力的躲閃着李翊的目光,支支吾吾的說着:“師父,那什麼,我自己來換藥就,就行。”
完蛋了!完蛋了!傷在這種地方,而且這幾日都是李翊幫她換的藥。那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她是個女兒身的事?
李翊卻是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思,只是欠身就要去掀她蓋着腿的那條被子。
但云蘅死死的拽住了被子角,不敢放開分毫。
“師父,”她紅着臉,狠了狠心,決定還是問上一問。
反正她覺得,就算是李翊真的知道了她是個女兒身的事實,那麼按照他現在這種態度來看,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吧?
左右不會真的揪了她去將軍大人那裡說,將軍,我發現了一個女扮男裝的人,極有可能就是別處派來的細作。
她覺得,她和李翊之間這點信任應該還是有的吧?
所以她就小心翼翼的問着:“師父,那什麼,這幾日,你有沒有發現我有什麼與以往不同的地方呢?”
她問的很含蓄。可是意思很明顯。
男的跟女的下面那裡肯定是不同的。要是李翊發現了她其實是個女人,那怎麼着也會給點反應的吧?
但是李翊一點反應都沒有。還是如往常一樣淡淡的問着:“什麼不同的地方?”
噯?雲蘅有幾分傻了。
難道這幾日李翊他其實一直都沒有發現她是個女兒身的事?
好吧。換藥的時候他只是捲起了她的褲腳而已,並沒有徑直脫下她的褲子。那麼,雖然傷的地方與下面私密的那地方相隔的近,但那也好歹也是有一層布攔着。
好吧。所以他李翊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現?
雲蘅默默的安慰着自己。而且她也覺得,這個理由實在是太成立了。
因爲李翊現在對她的態度,跟以往對她的態度,那完全就是一樣一樣的啊啊!
只是,傻孩子,你怎麼就不想想,兩處相隔如此之近,李翊給你換藥的時候,手多多少少的肯定會碰到你那地方的吧。
不說是一大包,可但凡只要是個男的,那或多或少的都會有些鼓起的吧。只是,你那裡平平如也,手碰了上去,那手感肯定會不一樣的好吧。
他李翊如此淡定的說着,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那纔是最值得懷疑的啊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碼完了。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