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哪裡?
天涯有多遠?
夕陽下,兩道身影依偎着,令風捲起他們的衣袂,衣袂翻飛,人已在天涯。
“莫染,這裡離碧波島還有多遠?”。
“很遠”。
“爲什麼我們不先去碧波島?”。
“因爲我答應過你,陪你看這裡的紅花,每年這個時候,這裡就會開滿紅花,找遍三界六道,只有這裡的紅花顏色最純正”。
他們的身後就是大片大片的紅花,漫山遍野,就連腳下,也被那些奇異的花佔據。
莫染隻手抵住她下頜,看她眸底那些比紅花還要令他心悸的情緒。
她垂下眼簾,將下頜移開他指尖,頭靠在他肩上,聲音已變得幽幽的:“莫染,我們是不是逃不了了?”。
這一路躲避追兵,隱姓埋名,明珠與莫染已逃了三十三日,不但沒甩掉追兵,雙方之間的差距反而更小了。
如果再不走,恐怕明日就會被追兵趕上。風聞這次率領重兵的是東海龍君,明珠與莫染不願與其動手。
世上最痛苦的事,恐怕就是父女間兵刃相見吧!
腳下的花海在微風中,起伏得成了紅色的浪,莫染長久地凝視着明珠,向她伸出手來:“把手給我”。
“嗯?”,明珠怔住。
他微笑着牽起她的手,輕柔道:“閉上眼睛”。
明珠依言而行,牽着莫染的手,她閉上眼睛,完全用心來感應。
感覺到他帶着自己後仰,風從耳邊拂過,花香四面八方而來,他們展開手臂,令自己跌落進這紅色的浪中。
深吸口氣,嗅撲面的花香,明珠睜開眼睛,看身旁躺着的莫染,他也在看她,眉梢眼角的溫柔,濃得連春風都化不開。
“只要你說,我就去做!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他說。
“你說過想和我一起賞夕陽,聽潮聲,看紅花,前兩件事我完成了,如今這是最後一件事。明珠,我只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刻,眉頭都是舒展的”,他又說。
明珠伸出手來,觸碰他的指尖,他霸道的將明珠那些春蔥般的手指圈入掌心,握緊。他的聲音裡有某種堅定的情緒,道:“明日午後追兵就應該到了,我只怕再不和你來這裡,會遺憾一輩子”。
“莫染,其實你不用和我一起逃”,明珠坐起身來,雙手環抱着膝蓋,眺望遠方,半響方幽幽道:“盜定海珠的是我,和你沒有半分關係,明日追兵一到,我就和父王走,你去碧波島吧。”,她微笑着轉頭看他,他依舊躺在花海里,平靜得令她恐懼。
“你放心,我是龍族,龍族很厲害的,和一般的小神小仙不同,就算我上九重天,也不過是一頓板子,隨便敷衍下,做給其他幾界人看的。你先去碧波島等我,等事情了了,我一定會去找你”,明珠站起身來,拍拍胸膛,頑皮的衝他一吐舌頭,笑道:“別忘了我是堂堂東海三公主。天帝一定會給東海面子的”。
“現在還分什麼你我?不是因爲盜定海珠。我走,是因爲明珠在何處,楚莫染一定在何處”。
莫染也站起身來,將她輕攬入懷,寵溺地揉亂她的發,柔聲道:“碧波島一定要去。可卻不是楚莫染去”。
雙手扳過她肩,令她迎上自己的眼睛,楚莫染鄭重道:“碧波島是楚莫染和明珠的家,將來我們要帶着我們的孩子去,要在那裡生活。千千萬萬年”。
風吹過的時候,就會有一片兩片的花瓣飄落,落在他們的肩頭,落在他們的發上。此時遠山蒼翠,碧藍的蒼穹上一隻雄鷹在展翅翱翔。
追兵的事,見鬼去吧。
當夜。
夜色已濃。
羣星還未起。
“篤篤篤”,明珠穩穩心神,輕叩門環。
這間小屋不知是何人所蓋,只是孤獨的矗立在山間,羊腸小路彎彎曲曲,林間的鳥,恐怕早已入眠。
找到這間小屋無疑是令明珠與莫染驚喜的,雖然這屋子裡早已落滿灰塵,可至少不用露宿山間。而且那些白日裡看着絕美的紅花,如今在夜色中,早已變成一種奇異的暗紅色,像是乾涸了的血,令明珠心驚。
明珠與莫染用了一個時辰來打掃這間小屋。
他們很有默契的一同忘了用法力解決。也許只有這樣,才能令記憶更豐/滿。他們似乎都爲這一點一滴流逝的時間發着狂,拼着命的想要把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變得有意義。
明珠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她還記得打掃房間的時候,他臉上被灰塵弄得黑黑白白,可笑得緊,待一切收拾妥當,明珠隨便找了個藉口出去,她要準備一下,至少不至於太緊張。
她想弄暈他。或許,還想將最重要的東西給他。
花海里,那紅色的浪中,明珠扯了謊,她明白這次罪孽深重,一旦被抓回去,恐怕根本就不是一頓板子能解決的問題。
她不怕死,也不怕魂飛魄散,卻怕與莫染分離。
哪怕一刻,也不行!
可她一定要讓莫染活下去,只要他活着,她死又何妨。愛得深了,就會忘了自己,愛人的生命早已高於一切。
屋子裡沒有燃燈。
莫染站在門旁,月色從開着的門泄露,鋪撒了他一身,他柔聲道:“你回來了”
就像一對老夫妻,他的話熟稔得令明珠恍惚以爲,他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太久太久。
“嗯”,明珠垂下頭,擡步進屋,順手關了門。
“我找過了,屋子裡沒有油燈。不過這樣也不錯。方纔我還在想,我們是不是把這房子上的瓦片卸下來幾塊,這樣月光就可以照進來。比任何油燈都要亮堂”,他說。
“是麼”,明珠手攥緊裙角,看一眼屋子裡的牀。
唯一的一張牀。
他似乎感覺到了明珠的不一樣,話頭一轉,道:“你放心,今夜你就睡在這張牀上。月色不錯,我想到外邊走走。”。
他從懷裡掏出那枚定海珠,道:“也許我可以藉着今夜的月色,渡化定海珠。”
明珠苦笑,她知道他根本就不會渡化定海珠,他一定會把定海珠交還回去,或許還會用定海珠來換她的活路。
可她只希望不要連累他。待到明日午後,我就去見龍君,隨龍君上九重天領罪。當初盜定海珠的人是我,如今我又怎麼能把事先毫不知情的莫染牽連進來。
就算他沒有陪自己逃這許多日子,明珠都已心滿意足,只爲了莫染說的:“我走,不是因爲盜定海珠,而是因爲明珠在何處,楚莫染一定在何處”。
方纔二姐千里傳音,說是九天神帝讓父王帶句話給楚莫染,於是明珠才知,原來當初自己那麼傻,莫染不是不能成仙,只是他不願接替上神之位。
二姐說,聽三界六道最八卦的柳樹婆婆挖來的內幕消息,當初天帝給了莫染兩條路選,一:楚莫染接下洪荒上神這天界至高無上卻又孤獨寂寞的位置。二:楚莫染死,天帝可以令他入輪迴道,轉世輪迴。
那看似威風的上神之位,只能令明珠與莫染,永世分離。
洪荒上神,掌管人間三千三百靈山洞府,居於三界六道外的大荒島,註定一生與愛絕緣,孤獨千年萬載。
明珠知道,如今到了選擇的時候,是一起死?還是令他活下去。
他見明珠不語,也就收了定海珠,擡手去開門,明珠不由有些心急,索性托住他手,只是垂下頭去,一言不發。
“明珠,你放心,我不會走遠,只要你叫我,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他安/慰明珠。
“莫染”,明珠從嗓子眼裡喊一聲,小臉上似乎落了兩朵紅花。
她不懂,他只是想讓她好好的、快樂的、無憂無慮的活下去,就算這三界六道沒有了楚莫染,也一定要有明珠。
從小就沒有父親的他,本以爲不會愛上任何人。卻未料這個喚作明珠的,傻乎乎的姑娘,居然輕易的在他身上拿走了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還給他一樣奇異而美麗的感情。
聽說那東西叫心。聽說那感情叫愛。
感覺到她小手在自己的衣帶處忙活,莫染在心底長嘆一聲。他忽然就明白了她的動/機。
抓住她的手,將她離自己遠一點:“你在做什麼?”。
“我,我”,她語塞,垂下頭有點氣餒,一本正經道:“我解不開繫着你衣衫的帶子”。
“你是說這個?”,莫染嘴角向上,扯開個要命的迷人弧度,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隨意一拽,就拽開了繫着長衫的衣帶。
見她輕咬下脣,努力的向自己靠近,小手抖得像是風中落葉,想要撫上他胸膛。
“莫染,我要做你的妻”,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