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發

從含冰宮往紫宸殿趕的一路上, 就見濃煙滾滾直上雲霄。不過等到了跟前一看,且還好。因爲前面幾十位大臣和上千京軍都還在, 這麼多人一起救火, 不過一刻鐘就撲滅了。後殿正中幾間房燒的厲害, 其他地方都還完好無損。

不過前朝後宮, 受的驚嚇可不小。要知道, 數月之前,這紫宸殿燃起一場大火, 埋葬了虞朝末帝啊......

更勿論,此時兵士、衆臣簇擁之中, 狼狽不堪的景泰帝正高聲驚呼:“有人要害朕!”

“對, 有人要燒死皇帝!”他懷裡的劉桂蘭忙也喊道。

衆臣大譁。於是又是有人殷勤問候皇帝身體, 催促宣召太醫;又是有人指責禁軍無用,自告奮勇以自己和手下的兵代替之, 又是有人獻策關閉宮門, 闔宮大搜.....

“殿下, 還不快去向陛下和夫人問安啊!”蘇鳳竹催促止步於人羣之外的周玄。

而周玄不屑一笑:“他們這副樣子,騙的了別人騙不了我。這火, 十有八/九是他們自己個兒放的。”

“這......”蘇鳳竹看看景泰帝夫妻,莫名覺着周玄的猜測很對。

此時景泰帝和劉桂蘭也看到他們及跟來的孩子們了。“孃的心肝寶貝!”劉桂蘭驚呼一聲撲過來, 把周紫周橙和周橙抱着的粉粉摟住:“你們一定給嚇着了吧?不怕不怕哦, 沒事呢,娘在這裡。”

周紫立刻推開她娘,躲到周玄身後, 周橙忙也跟着她跑開了。

“他們沒事,我和哥哥自會照顧好他們。”周青則擋住他娘,冷漠地道。

劉桂蘭動動嘴脣,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最後委屈地看向周玄。

周玄全然不爲所動。“好了好了,人沒事就好,你們快回去歇着吧,這裡交給我吧。”周玄招呼着吳用給他爹孃弄來轎子擡走,又去問候衆臣可曾受了傷。

劉桂蘭上了轎子後,伏在景泰帝肩上,哇地就哭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把景泰帝嚇了一跳:“又哪兒不順你心了?”

“孩子,孩子們不認我。”劉桂蘭抽抽搭搭道。

“嗐,沒有不認你,就是和你長久分開,生疏了而已。過幾日就好了。他們初來這裡見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景泰帝捧着她臉給她擦淚,卻擦了她一臉炭黑。

劉桂蘭渾然未覺,還一個勁兒哭:“那你是皇帝,他們肯定上趕着討好你。我這娘啥都沒有,他們纔不認我呢......嗚嗚......我這心肝兒都要碎了......他們憑什麼不認我啊,他們是我生的,這能賴的了麼,嗚嗚......”

“哎呀,不能不能,玄兒既然認你,小的肯定也認,你就和他們多處處就好了......”景泰帝百般勸解劉桂蘭,然全然不起作用。

一時到了欽安殿。景泰帝摟着劉桂蘭下了轎。迎面一個小人兒跑過來,清涼涼一聲:“父皇!父皇您可安好?”

劉桂蘭立刻收了哭聲兒,擡眼看去,眼前一個圓敦敦胖嘟嘟俏皮討喜的四五歲男孩兒,正在像模像樣地作揖。“這是誰啊?”劉桂蘭頓時睜大了眼睛。說着便上前兩步,蹲下扯了男孩兒細看。

“呵呵,這是你昨日見過的盧氏,給俄生的孩兒,叫個朱兒。”景泰帝道。

“你看看你看看,”劉桂蘭驚喜道:“這鼻子,這臉,這圓乎乎的,不和玄兒小時候一模一樣?要不是知道,我還真當他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

周朱看着劉桂蘭:衣衫不整,臉上黑一塊焦一塊的。他從沒見過這樣狼狽的人,因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劉桂蘭見他笑只當他親近自己,鼻子一酸,又落了淚。“好孩子,你就是我的孩子!”她把周朱緊緊抱住不撒手。

“父皇她是誰啊?”周朱問景泰帝。

“她,她也是你的母親,喚母親。”景泰帝爲了討好劉桂蘭,便道。

“呃,呃......”周朱奇怪:如何就多了個母親。他不想叫,因此掙扎道:“孃親說前頭失火了,她去看父皇,卻不許朱兒跟着。朱兒擔心父皇,所以偷偷跑來看父皇。朱兒現在要回去了,被孃親發現朱兒不聽話亂跑,會打朱兒屁股的。”

“誰敢打你的屁股!”劉桂蘭只管抱着不肯放開他:“有娘保護你,誰也不許打你!”

“不,你不是我娘,我要回去了,我要回漪蘭宮!”周朱大叫起來。

“不要走......”劉桂蘭求助地看向景泰帝:“他也不肯親近我!”

“呃......”景泰帝撓頭:“她娘寶貝他,片刻也不許他離了跟前。你還是讓他回去吧!”

劉桂蘭正在興頭上,哪裡肯。她眼珠子一轉:“好孩子,娘帶你出去玩好不好?你出去過這皇宮麼?娘帶你到皇宮外面,到市坊裡玩好不好?你知道什麼是市坊麼?”

“不知道。”周朱搖頭,可神情卻興奮起來:“朱兒喜歡到皇宮外面!皇宮外面好大好大!還有好多好多的人,和好多好多奇怪的玩意兒!”

“對,市坊裡,有好吃的,好玩的,耍猴子的,鬥雞的......”劉桂蘭說着已經把周朱抱了起來,跟景泰帝眨眨眼:“咱們這就走啊!”

“好,出去耍!”景泰帝心想,老子帶兒子出去耍耍,這也沒什麼嘛。

等盧夫人尋來時,三人早駕車離宮遠去。

“什麼?陛下和那劉桂蘭,把朱兒帶出宮去了?”盧夫人一聽,臉頓時白了。昨兒個陳夫人是如何摔折腿的,她可是一清二楚。

“你怎不攔着?他們去哪兒了,去哪兒了!”她幾乎想扇吳用兩個耳巴子。又叫:“備車,備車!我要去找我兒子!”

“夫人,陛下與殿下親近,這是好事兒。夫人着什麼急啊?”吳用賠笑道。

“什麼好事兒,那個女人會弄死我兒子的!”驚慌之下,盧夫人平素的謹慎蕩然無存,心底的話破口而出。

無皇帝諭旨,後宮婦人是不能出宮的。於是盧夫人調兵遣將,着吳用派太監們去找,着禁軍統領派兵去找,又傳信叫孃家盧家派人找。然眼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太陽已經偏西了,一絲音訊也無。急的盧夫人對着滿屋子的掌事宮人、禁軍和盧家人大發火氣。

永樂宮樂太后這一日看戲可算看飽了:一清早,鑽在人堆裡看火燒紫宸殿;然後去玉華宮看望摔傷的陳夫人,細細打聽了摔傷前因後果過;過午聽說周朱這事,午睡也顧不上,又來安慰盧夫人。

“不能有事兒,那是他親爹。”她拍着盧夫人手道:“嫂子估摸着,該是劉氏不穩沉,見了這京城花花世界,樂不思蜀,玩兒野了不肯回來。”

“哪裡是玩兒野了,她就是個沒規矩沒廉恥的野人!”盧夫人罵道:“自己兒子閨女都看透了她是個什麼東西,不肯親近她,她便來禍害我的朱兒!”

樂太后眼珠子一轉:“都是當孃的,哪兒就能禍害孩子呢?不能不能,我看着,她面相也不是那種狠毒的。”

盧夫人心中早有隱憂,被她一說正說到心坎上:“她爲她的孩子好,自然要禍害我的朱兒!弄死我的朱兒,就沒人擋她兒子的道了!”

“哎呀,弟妹,你這是說什麼話!”樂夫人裝作慌張模樣道:“嫂子我可什麼都沒聽見啊!”

“怕什麼,這話,到陛下面前我照樣這麼說!”盧夫人擦淚道:“我兒子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他們拼命!”

便在此時周玄帶着蘇鳳竹走了進來。周玄在紫宸殿那兒處理火情安撫羣臣忙活了大半日,現下才聽聞周朱這事兒。他深諳自己父母脾性,因此趕忙過來幫忙。

“夫人且寬心,我這就出宮去找人,我約莫能猜到他們會去哪兒。”周玄道。

豈料盧夫人卻冷笑起來:“什麼瓜結什麼種。你自然知道。你趕緊去找,我兒好好回來便罷,我兒但凡少一根頭髮絲兒,我絕不與你善罷甘休!”現在皇帝不在,陳夫人又臥病,盧夫人自覺後宮是自己的天下了,連和周玄虛與委蛇的勁兒都省了。

蘇鳳竹一聽,立刻抓着周玄手前走兩步,走到與盧夫人咫尺之隔,“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說,陛下與劉夫人帶走趙王這事兒,是我們殿下指使的?”

“這裡豈有你說話的份兒!”盧夫人急怒之下,伸手就衝着蘇鳳竹臉上去了。

周玄立刻上前一步擋在了蘇鳳竹身前。盧夫人收不住勢頭,也不想收,這掌就落在了周玄胸膛上。“夫人,我體諒你心中着急,請你也注意分寸!”周玄沉聲道。

“你少在這兒惺惺作態!”盧夫人何曾把周玄放在眼裡:“就是你們母子倆串通好了,要害死我兒子!你當我兒子沒了,你們就能得償所願了?我今兒就告訴你們,做夢!”

真是,她如何就認定了我們要害她兒子?周玄這一時半會兒還沒想好怎麼和盧夫人說呢,就見蘇鳳竹鎮定而敏捷地伸手,給了盧夫人狠狠一耳光。

清脆的耳光聲迴盪在室內,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夫人這是急切之下,痰迷了心竅。我且讓夫人清醒清醒。”蘇鳳竹從容道:“一個夫人而已,說是正妻,未曾封后,便是個妾。膽敢打罵污衊嫡長皇子,實乃以下犯上,以賤犯貴。認真追究起來,便是把夫人逐回孃家,也不爲過。”

“你!”盧夫人捂着臉渾身發顫。然頭腦的確叫這一巴掌打清醒了:自己一時氣昏了頭,叫蘇鳳竹抓了把柄了。偏生她這把柄抓的極正,言語上的東西還好推諉,這動手了,說到哪兒去自己也佔不了理......頓時這氣勢就衰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