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墨,我在你樓下等你,你快出來,我有個驚喜給你。”
紫墨勉強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說:“這才幾點啊,我還沒睡醒。”
“都日上三竿了,快起牀吧,不然就來不及了。”聽雷興航說的這麼嚴重,紫墨以爲又發生什麼大事了,潦草地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了。
“驚喜呢?”紫墨看着兩手空空的雷興航問。
雷興航打開車門說:“上車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你又在打什麼主意。”紫墨警覺起來。
“我一個手無寸鐵的良民,能打什麼主意,你放心吧,我會保證你的安全。”
紫墨這才上了車,雷興航開着車朝一個她從未去過的地方開去
“我們這是去哪裡啊。”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紫墨問。
“告訴你就不是驚喜了,你好好的看風景,別打擾我開車。”
窗外出現一座座山,紫墨趴在車窗上,看得入神。
“這些山好看嗎,是不是和你家鄉的山一樣。”雷興航問。
“不一樣,我們家鄉不在山上種糧食。”
“那你們在山上幹什麼。”
“採藥、砍柴、摘野果,還有打獵。”
“你們那兒夠落後的啊。”
汽車拐向盤山公路,視野也變開闊起來,遠眺之下,梯田裡的農作物都已經成熟,一片片黃澄澄、墨綠、紫橙,全是秋天的顏色,顯眼但不張揚。遠處蜿蜒的河流、河岸成排的果樹、沿河走向的水泥路都一目瞭然,上面罩了一層太陽的光輝,紫墨的心情也瞬間亮堂起來。她喜歡接近自然,可是來到這裡後,她每天在公司和家之間疲於奔命,見到的植物也是上下班途中人工培植的,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麼自然的景觀,雖然這種景色和她的家鄉有天壤之別,這些作物都是亞熱帶植物,與她家鄉的植物不同,她一樣被這裡的景觀深深吸引。
“好看嗎?”雷興航問陶醉的紫墨。
“好看,太好看了”
“你高興嗎?”
“高興。”
從後視鏡裡看到的紫墨,把半個身子都蜷縮在窗邊,雖然只是一個側影,她的頭髮被風吹起,有幾縷貼在下巴上,長長的睫毛在風中忽閃,眼裡的光芒幾乎與陽光融合在一起。這是雷興航第一次見她這麼開心,她的笑,都是發自肺腑的。
雷興航不再說話,專心致志開車,不去打擾紫墨的好興致。他從小生活在南方,這樣的景色早就見慣了,紫墨這麼興奮,是他意想不到的,不過這也讓他爲稍後帶她去的地方有了自信,他原來以爲紫墨會不喜歡,看她現在的樣子,就算帶她去看路邊的野花,她也會愛不釋手。
車子越往前走,路況就越差,原來平穩行駛的汽車有了顛簸,雷興航放慢了速度。兩旁的景色也不如剛纔看到的那麼整齊。路邊堆着雜亂的石頭,應該是夏天下暴雨從山上衝下來的,山上生長着四季喬木,一看就知道是鮮有人跡的荒山。
“這裡是不是沒有剛纔看到的景色好看。”雷興航觀察着紫墨的反應,見她依然興致勃勃的,忍不住問了一句。
“沒有啊,這裡樹木生長得很茂盛,很有生氣。”
“紫墨,你真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你告訴我,你最想在這裡看到什麼?”
“這裡有山有水,和我的家鄉很像,從這裡能感受到一點家鄉的味道我已經很高興了,別無他求。”
“你沒有別的奢求是因爲你對這裡根本就沒有抱有多大的希望,你想看到家鄉的山水,可是那裡氣候溫和,冬夏溫差大,而這兒溫差很小,氣候相差那麼大,當然不會有你家鄉的面貌,對嗎?”
紫墨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很久沒有回過家鄉了,就算回去,也不一定能找到家。”
“真的嗎?”雷興航吃驚地問:“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
一股酸澀涌向心田,近鄉情更怯,哪怕她從來沒有靠近過家鄉,可是偶爾嗅到一點故鄉的氣息,她的感情也會難以控制。
紫墨感到一腔氣流從心底發出,直衝向喉嚨,她的鼻子被這股氣流頂得有些發酸,她深吸一口氣,努力不去想家鄉的樣子。
車子突然停下來,紫墨四處看了看,沒有發現可以歇腳的地方。
“壞了,是不是你的車?”
“別烏鴉嘴,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你詛咒車壞在這裡,我們扛回去嗎,下車。”
紫墨從車上下來,問:“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要給我的驚喜?”
這裡一片寂靜,樹葉紋絲不動,突然,一隻老鴉“哇哇”地叫了兩聲,直衝出樹林,嚇得紫墨一個哆嗦。
“臭烏鴉,真不合時宜,等我抓住它非拔了它的毛。”雷興航氣憤地咒罵,他向伸出手:“走,我拉着你。”
“我自己會走。”紫墨把手放到背後說。
“山路那麼難走,你不怕摔倒啊。”
“要小心的應該是你。”
見她那麼固執,雷興航只好先走一步,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他想加快速度,一不留神踩到一塊光滑的石頭,“撲通”坐在了地上。
“哎呦,好疼啊。”他一手扶着腰,掙扎着站了起來,回頭看看紫墨,她還在束手旁觀。
“你怎麼就不摔倒啊。”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出了醜,他很是氣惱。
“我從小走山路慣了,哪像你那麼笨,看來還是我帶路吧,趕緊跟上。”紫墨繞過他自顧往前走,雷興航只能翻着白眼跟在後面。他見紫墨走得四平八穩,健步如飛,他只能跌跌撞撞得勉強不摔倒,那個狼狽啊。
紫墨驟然停住腳步,她指着前方問:“你是帶我來看這個的?”
“是啊,終於到了。”雷興航氣喘吁吁地說。
一隻茅草屋搭在半山腰,與那幅畫竟有幾分相似。
“這個茅屋是你搭建的嗎?”紫墨輕聲問。
“那當然,不然誰會在這個荒山野嶺搭建房子。還愣着幹嘛,上去看看。慢着,等等。”
紫墨在雷興航的催促下剛挪動腳,又被他叫住了。
“你看看我,都累成這樣了,能爬得動山嗎,我都爲你在山上建了幢房子,你施一下援手就這麼難嗎?”
紫墨無奈地笑了笑,向他伸出手:“抓住。”
雷興航驚喜地伸出手,卻抓到一隻堅硬的木棍。紫墨持着木棍的另一頭,說:“抓緊了,走。”
“小氣,真是小氣,我費了這麼大力氣討好你,連牽一下手都不讓。”雷興航氣呼呼地說。紫墨並不理會他的嘮叨,目標越來越近,走到跟前才發現,茅草屋竟然有兩間屋子那麼大,屋前用籬笆紮了一圈,圍成院子。推門進去,院子裡還有一隻小木桌,兩把板凳。
“真是難爲你了。”紫墨感動地說。
“算你還有點良心,不是鐵石心腸。”受到誇獎,雷興航喜滋滋的。
“我原來住的地方院子也是用籬笆圍成的。”
“真的啊。”雷興航高興得幾乎跳起來。
“這有什麼好興奮的。”紫墨很奇怪地看着他。
“沒什麼。”雷興航撓撓頭:“我們進屋去看看吧。”
紫墨看了看黑乎乎的屋子,說:“我不去。”
“怕什麼,我還能對你圖謀不軌不成,你不去我去。”雷興航說着,一隻腳踏進門。
“媽呀!”他驚叫一聲,跳了出來。
“怎麼了?”
“蛇,有蛇。”雷興航指着地上,帶着哭腔說。紫墨低下頭,果然看到一條小蛇探頭探腦從屋子裡爬了出來,她伸手拎起蛇的尾巴把它扔在院子外面的草叢裡。
“你怎麼用手拿。”雷興航瞪大着雙眼,趕緊拿過紫墨的手上上下下翻看了一遍。
“這又怎麼了。”紫墨把手抽回來。
“這是一條毒蛇。”雷興航怒吼着說。
“是嗎?”紫墨想想蛇的樣子,怪不得它的樣子那麼兇。
“你萬一被它咬了怎麼辦,這裡離醫院那麼遠,你會沒命的。”
“我不是沒被它咬嗎。”見雷興航這麼大驚小怪的,紫墨不在乎地說。
“你太過分了,你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就等於不愛惜我的命,你以爲你死了我還能活下去嗎。”雷興航氣得臉漲得通紅,他拄着紫墨來時拉他用的木棍,粗聲粗氣地說:“走,下山。”
“不進去看了嗎?”紫墨指着屋子討好地問。雷興航沒有理她,看來還在生氣,紫墨只好跟在他後面。這一次他死活也不讓紫墨牽着他,賭氣似的走在前面,等走到車旁邊時,他已經跌得鼻青臉腫。
紫墨第一次見雷興航發那麼大火,沒敢招惹他,乖乖地坐在車上等他。雷興航一言不發地發動起車子。
“你往哪開,拐回去啊。”紫墨以爲他氣暈了頭,趕緊提醒他。
“還沒看完呢。”雷興航鐵青着臉說,不過聲音溫和了許多。兩個人誰也不說話,不多時,車子駛進一個村莊。村子特別古老落後,路上遇見稀稀拉拉幾個老人,到處一片荒涼。
“這是我外公生活過的村子,我媽媽去世後,外公外婆也相繼去世了,我就再也沒有來過。走,我帶你去外公家看看。”
車子拐進一條小衚衕,路是石頭砌的,很是平整。
“你一定讓人提前打掃過了。”紫墨說。
“你看出來了。”
“這個衚衕裡只有你外公一家,可是路上很乾淨。”
雷興航沒有說話,他把車停下,率先下了車。紫墨走下車,看到的是一個不大的院子,屋子是石頭砌的,院子用籬笆圍成,院子裡還生長着一粗一細兩棵棗樹。
“我帶你來是讓你看這兩顆棗樹的,這是我外公早年去北方做生意帶回來的,因爲不適宜南方的環境,活是活下來了,可是很少結棗子。因爲是外公親手栽的,外婆就捨不得砍,由着它們長了這麼粗,你看它們長得多高大,光地上的落葉就有那麼厚的一層,我讓人專門留下給你看的。我知道這是這裡能找到的你家鄉唯一的植物了。”
“不。”紫墨激動地說:“我看到的是這裡的一切,兩顆棗樹,樹下有一塊磨盤,還有水井,都是我曾經住的院子裡有的。”兩行晶瑩的淚珠從眼裡滑落,她撫摸着籬笆,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裡一樣。
“你家裡真的有這些嗎?”雷興航不置信地問。
紫墨點點頭:“這裡有的,我家院子裡也有。謝謝你,讓我又一次回到了家裡,我做夢都想回去的地方。”
“其實我也經常在夢裡回到這裡,我童年就是在這裡度過的,那是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光,我在磨盤上寫作業,聽外婆講故事,她把僅有的幾顆棗子都留給我吃,她烙的煎餅,她煮得小米粥,是最可口的飯菜,可惜,我再也見不到她了。”說道這裡,雷興航的眼淚也落了下來。男兒有淚不輕彈,想到已經逝去的外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紫墨看着他,原來外表玩世不恭的他,還有這麼細膩的一面。也許他的溫情,僅僅留在這個古老的院落裡了吧。
“失態了。”雷興航擦乾眼淚,說:“我帶你去後院看看。”
“還有後院?”紫墨驚喜地說。
“是啊,後院原來是我爸爸媽媽回來時住的。”雷興航說,紫墨早已朝後院跑了去,她原來住的地方也有後院的,只是和這裡截然不同。能在異鄉見到這麼神似的院落,難道不是上天對她最大的恩賜嗎?
有“嗡嗡嗡”的聲音傳過來,她在一棵銀杏樹下發現了一隻蜂窩。
“小心啊。”雷興航說。
“沒關係,我原來的院子裡也有馬蜂窩,我有辦法不讓它們蟄到我。”紫墨說着,已經站到了樹下。果然,蜜蜂只是在她的頭頂盤旋,並沒有靠近她。
她站在樹下,揚起臉來看這些可愛的小生靈,忙碌的蜜蜂無瑕顧及她,在她的頭頂來回飛舞着,在她的頭上形成一個圓圈,雷興航遠遠地看了,像戴了一隻金黃色金圈。
“紫墨,剛纔對你發脾氣是因爲我很在乎你,害怕失去你。我帶你來看外公外婆,他們一定是想讓我們在一起的。我想問你,你願意和我一起白頭偕老嗎?”
紫墨跑到他身邊,問:“蜜蜂太吵了,我沒聽清楚,你嘰嘰咕咕說了什麼啊。”
“我……”看着紫墨明亮的眼睛,雷興航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只是想問你,我看你最近太累了,才帶你來到這裡放鬆一下的,你喜歡這裡嗎?”
“喜歡,當然喜歡。”
“只要你開心就好,以後我會經常帶你來的。”
“不用了,我只要來一次就夠了,常來只會打擾它的平靜。”其實她是想說,這裡固然和家裡相似,但畢竟不是家鄉的院落,她怕來得多了,會取代家鄉在她心中的位置。”
她說:“如果我還想來這裡的話,那就明年棗樹開花的時候來吧。”
“好的,明年帶你來看棗樹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