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玩了,就玩到老:遊戲帶給我的別樣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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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蒂爾達:人生總是這麼苦,還是隻有童年苦?

里昂:總是這麼苦。

——《這個殺手不太冷》

上面的臺詞,出自我最喜歡的電影之一。事實上,像片中男女主角那樣驚世駭俗的經歷,我們這些升斗小民基本上沒可能體會一二。只是,佛家所講的人生七苦,沒有誰可以輕易逃脫。如何在衆生皆苦的困局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快樂,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對我來說,遊戲便是解決之道。

近三十年來,得益於計算機應用技術的突飛猛進,遊戲產業的發展遠遠超出了當初那些傲慢衛道士的評判,它不再僅僅是科學怪人與無知小童的摯愛,而是變得老少皆宜,幾乎覆蓋了所有社會階層。如今遊戲早已成功躋身於第九大藝術門類,成爲人類普遍認可的一種嶄新的藝術形式。近年來更是力壓電影行業,成爲廣受大衆歡迎的娛樂形式。這種盛景,我曾經以爲有生之年是看不到的。

當初父母師長因我玩遊戲的那種恨其不爭的眼神,至今仍歷歷在目。待後來我混跡於IT行業略有成績,又或者如今在遊戲媒體也能塗鴉幾筆,最後終於勉強能向身邊長輩講清楚,我到底是在做什麼樣的事情。撫今追昔,少不了幾分感慨唏噓。那懵懂無知的少年,如今已經成了學生眼中不合時宜的中年大叔,但,遊戲應該還會繼續玩下去,玩到拿不穩手柄,控不住鼠標,直到看不清屏幕上最大的那一行字——Game Over。

就如對初戀的情人,雖有時或忘,但終究魂牽夢縈,至死方休。

混沌之初

我接觸的第一款遊戲是任天堂FC上的《超級瑪麗》。那時還是物資匱乏,供給制爲王的時代,但一些先富起來的家庭,已經可以承擔得起價格數千元的VHS錄像機,或者標着Victory的走私音響,所以偶爾敗個幾百塊給孩子買臺娛樂用的機器,也是無傷大雅的事情。不過我當初最早見到的幾臺紅白機,都安放在街頭小賣店的內間。幾個零花錢充裕的小孩子擠在十四寸的黑白或者彩色電視機前,看着其中一個小子汗流浹背滿眼冒火地死死攥着手柄。

電視裡簡陋的卡通形象可以隨着他拇指的動作縱高躍低躲閃攻擊,這真是無比神奇的事情,我覺得自己從第一眼起就愛上了這種全新的互動形式。而簡單的八位音效在當時的耳中,也應如聆聽仙樂吧。四毛錢一局。哪怕一分鐘就死完三條命也是這個價格,老闆絕對不會因爲你是菜鳥就格外開恩再施捨你一局。而當時,1980年版的猴年郵票才二三十塊錢一枚,還不夠包一晚上機器。

所以呢,於這種奢侈的娛樂而言,好幾年間我最多隻是看客,如賣油郎獨佔花魁中的秦重一般,攢好久的錢纔敢一親芳澤,只是絕不持久,最多三五分鐘便搖頭嘆氣戀戀不捨地放手而去。

當時因爲上學坐班車,每次放學後等車的這段時間,我往往會一頭扎進遊戲間,看幾分鐘別人的肆意歡樂,才戀戀不捨地往停車點緊跑慢跑。可不要覺得那時候我是壞孩子,我好歹數學成績很長時間內都笑傲全市呢。不過可惜的是我的作文成績多年裡都在及格線上掙扎,屬於典型的偏科兒童。

不久之後,街機廳開始零星出現,任何一款街機遊戲的畫面,都可以輕鬆完虐紅白機,而且它多用搖桿操作,比起手柄來無論是精準度還是爽快程度,都可說是雲泥之別。

我終於不再滿足於站在別人身後當看客了。第一款精熟的遊戲,是《快打旋風》。它幾乎貫穿了我的整個初中時代,陪伴了我灰暗青春期的前半段。英雄救美一路橫掃無數大小流氓的橋段,在今天看來已經陳腐不堪,但在當時我們的眼中,它是如此的鮮活,如此令人熱血沸騰,拳拳到肉的痛快,以一當十的豪氣,足以令每個玩家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從Callus到Neo·Geo,整個中學階段,我和朋友通關了一款又一款街機遊戲。其間,遊戲主機更是一路升級,MD,SFC,SS,PS,四大主機你唱罷我登場,經典大作多到不勝枚舉,但我們的時間和金錢都終究有限,過多沉迷肯定會影響生活,影響學習。趙恆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也有如此的花花世界?年少無知的我們看不到,但遊戲裡的縱橫捭闔意氣風發,卻是實實在在擋不住的誘惑。每個稚嫩的玩家,都在痛並快樂中掙扎與成長。

我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子,她長得有些像剛出道時的李麗珍。但是對方因爲我玩遊戲,因爲我逃課,因爲我成績不佳,因爲我長得不帥……反正不鳥我。我曾經託朋友畫了一幅美少女漫畫,背面用四通打字機打印了張學友《情網》的歌詞,又託另外一個男生送給了她。結果當晚就被退了回來。好多年之後,我才知道,她最介意的,是我沒有勇氣親手送給她。之後那麼多年的交集,抵不過當初的一點遺憾。

某次醉後夜深,我突然想起來某個段子。你要是再主動一點,我們不僅會有故事,還會有孩子……

電腦時代

與玩遊戲機截然不同的是,我們每個人向家裡申請買計算機,都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要學電腦。鄧爺爺在三十多年前就說了,電腦,要從娃娃抓起。當九十年代中期,主流配置的電腦價格漸漸落入萬元以內的時候,許多具有遠見卓識的家長,就把給孩子買一臺電腦添上了日程。

可就算是再聽話的孩子,電腦到手後多少也會裝幾個遊戲玩玩吧。即便是鄰家的乖乖女,也未能免俗。算算我自己用心學習電腦操作的時間,恐怕最多也只有寥寥幾十個小時。到今天我都沒學會鍵盤盲打,五筆也是一分鐘打十來個字的時候就徹底放棄了,轉投拼音至今已經二十多年。

但若是問我玩過多少電腦單機遊戲,抱歉,這個我真數不過來。

仙劍奇俠傳》可能是許多人對國產遊戲最初的印象,其他主流大作便多是日美出品了,不過這也比遊戲機行業日本一家獨大的好。我只記得在《參考消息》的夾縫裡經常可以看到各種遊戲和軟件的廣告,一款動輒就是幾十張磁盤數百元錢。近兩千塊的Win95和六千塊的Office,如此高高在上的價格,恐怕到今天都有一堆人大呼吃不消。不過蒙盜版所賜,我們不僅以極低的成本用上了這些最新的操作系統和辦公軟件,也得以徜徉在無數遊戲大作之中,不管它來自歐美日還是港臺。

《血獅》的滑鐵盧,令國產遊戲在很長時間裡令人望而生畏。而盜版的橫行,則令那些倚仗國內市場第一代中國遊戲的開發者們咬牙切齒,可最後也只落得衣食無以爲繼,一個個黯然放棄,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

我們,大都曾是盜版的受益者,但最終,也都是盜版的受害者。作爲受益者,我在學生時代最多花十幾塊錢就能買到任何想玩的新遊戲,可是現在,我已經有了支付能力,卻再也找不到什麼像樣的國產單機新作了。它們沒能熬到我們這一代人長大。

盜版橫行的時代,一買可以買好多

我記得自己買的第一款正版遊戲是《潛龍諜影2》(也就是合金裝備2),第一部正版電影是晶合時代出品的《大話西遊典藏版。當時剛剛畢業不久,手邊也沒什麼閒錢,但只要有可能,我會盡量支持正版的。

不過有時候商家的舉措,也着實令玩家們大爲光火。像《暗黑破壞神2》,國內代理商奧美電子一直都定價很高,銷量嘛,可以想象肯定平淡無奇,若不是真愛,誰捨得花這麼大價錢去買正版,盜版三張碟最多才15塊,大不了不上戰網,其他還不是一樣玩。再說了,那時候家裡有網絡的能有多少。

後來奧美實在耐不住寂寞,搞了個38元正版風暴。這下玩家們立刻炸了鍋,沒入手的匆忙購入,已經入手的目瞪口呆。不久之後,奧美在《WOW》的代理權之爭中敗北,漸漸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之外。

我切切實實地記得,在臨畢業的幾個月裡自己無比頹廢,找朋友開了實習證明不去學校,天天在出租屋裡玩遊戲玩到昏天黑地。有時候一局《帝國時代》就能打半夜,《暗黑破壞神·地獄之火》則是另外一個殺時間的遊戲。

同住的死黨阿鬆爲了拯救我,專程安排飯局給我介紹了一個鄰校學英語的姑娘,湖北人,姓劉。平心而論,姑娘的確溫婉可人,對我印象也蠻好,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發展。我們吃完飯後,路上遇到一個賣花的小女孩,小女孩拉着我非要我給那姑娘一朵玫瑰。可我不知道當時吃錯了什麼藥,硬是犟着沒有買。那姑娘面上深深的失望——其實也還是挺好看的。我假裝沒看見。

回去之後我接着端坐在電腦前,打開《帝國時代》。阿鬆推門進來,直直地看了我半天,嘆了一口氣,走了。

網絡時代

相對於那些年面對女生的自卑緊張和侷促不安,電腦對我來說是更爲親近的存在。至於網絡,它只不過是電腦的延伸而已,虛擬社交怎麼說都是件輕鬆的事情。

我對網絡最初的感性認識,來自比爾·蓋茨的自傳《未來之路》。他寫書那一年,剛剛榮登世界首富的寶座,因此這本自傳也充滿了意氣風發。而我看到中文版的時候,已經是它面世的第二年。這本書對我的人生影響極爲深遠,它令我不再滿足於已有的娛樂方式,開始放眼去看看未來到底是什麼樣子。

摩爾定律,信息高速公路,高清晰電視,搜索引擎,VR(虛擬現實)技術,智能家居……這些關鍵詞,二十年裡我都隨時可以信手拈來。只是我沒想到VR技術的發展居然如此艱難,直到今天它仍然無法真正進入民用領域。像HTC的VIVE,我第一次試用的時候便感覺到了諸多的繁瑣和不友好:將近七千塊的頭盔上拖着好幾根線纜,加上一兩萬塊的主機和碩大的電視,還得有足夠的活動空間。笨重,累贅,隨時可能讓你脫戲,目前最頂級的VR設備,表現也不過如此。

不過比爾的其他預言,現在多數都已經成爲現實。得益於摩爾定律三十多年的堅挺,現在普通PC的運算能力也已經輕鬆突破一萬億次每秒,而在1998年前後,美國曾經因爲Pentium2 400的運算能力超過40億次每秒,懷疑中國可能拿它用來模擬核試驗而對中國實行全面禁售。

此一時彼一時也。其實最早的網絡遊戲玩家,對於硬件的要求是遠遠不如單機遊戲玩家的。任何能在最高畫質下流暢運行《Quaker3》的機器,跑個2D的《傳奇》絕對是輕鬆愉快的,就算是華麗無比但只是僞3D的《奇蹟》,也基本上可以勝任。但那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魔獸世界》,上線時對硬件的要求卻直追同年的硬件殺手《Doom3》。對於網吧業主來說,《魔獸世界》絕對是場噩夢,它除了逼着業主們硬件大換血,同時也對網絡提出了前所未有的苛刻條件

南電信北網通的天塹,令個人玩家不得不在二者之間做出一個選擇,否則這一家的用戶,硬是連上另外一家運營商線路的服務器,不被活活卡死纔怪呢。我們當初那批朋友,從此便分隔兩區,雖然常常聚在一張桌上把酒言歡,但互相講述的卻是不同服務器的故事。

在網絡普及之初,我對遊戲機的關注並沒有降低多少,PS2和GBASP也分別陪伴了我很久。這麼多年來,真正投入精力的網絡遊戲,可能也只有《奇蹟》和《魔獸世界》了,其他多是蜻蜓點水,一掠而過。

我漸漸開始體驗人生的種種艱難困苦乃至生離死別,漸漸不再有當初那種爲賦新詞的矯情。

移動時代

最近十年智能手機的發展,遠遠超出了人們當初的想象。我記得2002年自己初涉IT媒體的時候,曾經寫過一篇文章《手機,你今天彩屏了嗎》。那時市面上銷售的彩屏手機,基本上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而勉強稱得上是智能機器的,大概只有諾基亞7650和3650。

一晃十幾年過去,手機屏幕分辨率從當初的220*176,已經發展到3840*2160這樣逆天的分辨率都不會有人大驚小怪,而尺寸也早就達到了一隻手掌控的極限。當初諾基亞曾經對遊戲手機N-Gage寄予厚望,但當時絕對沒有想到的是,現在任何一款在售的智能手機,都已經算是一款說得過去的遊戲機,而且機能要遠超過前者無數倍。這讓我們隨時隨地進行遊戲,真正成爲了現實。

最近幾年,我漸漸養成了習慣,每年過完春節不太忙的時候,抓緊時間玩一段時間遊戲。比如當年因爲囊中羞澀沒能通關的《仙劍奇俠傳1》,比如重製版的《最終幻想3》,記不清版本號的《極品飛車》……這些都是在手機上進行的。有時候也會玩一些輕度的原創手遊,至於最近常常被安利的《天下》和《陰陽師》,都只能等換了新手機再說了。

雖然家裡的老電腦性能還算不錯,而且新買的主機幾乎可以跑動任何遊戲(我是打着剪輯視頻的幌子買的),但是今年除了《魔獸世界》,我的確還沒碰過第二款端遊。可以安坐下來玩遊戲的那個年月,應該是一去不復返了。每天早晨醒來,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不知不覺忙到深夜的情形,一再重演。只能利用各種碎片時間,忙裡偷閒玩點粘着性很小的遊戲。

這讓我在看到任天堂的NX時,心裡不由得怦然一動。它應該是我想要的東西。只是到手之後會不會再遭受冷落,我不敢說。就如當初X-BOX360和Wii在我的工作室裡相對無言,先後以蒙塵而終。

或許我已經再也跟不上這個時代了,所做的一切都已是日暮途遠,聊以自慰而已。但這並不妨礙我自得其樂。

也許將來,還會有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時候。

抱着遊戲機度過那美好的養老生活。依然,不會在乎別人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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