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新時代》奔騰不回頭的紙媒時代

《南方週末》。(圖:維基百科)

前幾天路過小時候老進去蹭書看的一家新華書店,想起好久沒買雜誌看了,就走進去想買本雜誌看看。走上二樓,走過暢銷書櫃臺,陳列着三排雜誌架,這裡會密密麻麻地放滿最新的雜誌,《讀者》、《意林》是基本,學習類的雜誌和地理類的雜誌也放在顯眼的地方,然後就是我要買的那些了——《第一財經週刊》、《Vista看天下》、《南方人物週刊》什麼的。最新的一期放在最外面,陳舊的一期被狼狽地塞在後面。

我這次照例想拿一本最新的《南方人物週刊》,眼睛在雜誌架上掃過,卻始終找不到想要的那一本,那些我熟悉的雜誌此刻全部都不知所蹤。原本三個大雜誌架,現在就像經營不善的超市,被劃分幾塊給那些教輔雜誌,剩下的雜誌可憐兮兮地縮在一起。好不容易在角落裡看到一本《Vista看天下》,這種心情彷彿拾得滄海遺珠,激動之餘一看刊號,居然是上個月的。

我費勁薅出這本,走到櫃檯,問店員:「請問這本有最新一期的嗎?」店員瞟了一眼:「你看架子上還有沒有,沒有的話就沒有了。」

本着來都來了的心情,我買下了這本雜誌,在八月中旬東京奧運會已經結束的時間點下,買下了這本以預測東京奧運會爲這期基調的雜誌。

回家翻着這本過期了一個月的雜誌,想起那個縮水的雜誌架,心中一時間有點不太對味。順其自然地就很老套地開始回憶起一些至少十年前的事情。

剛上初中的我,還是一個關心社會,關心世界的人,對於有着「在這裡,讀懂中國」slogan的《南方週末》自然是沒有一點點的抵抗能力。那時寧波還有零星幾個報刊亭可以買報紙,就跑去問,「請問有沒有《南方週末》。」這個回答也不是每次都得到肯定的,被回答「沒有」的機率更高一些。再者,《南方週末》是每週四發行的報紙,我每次週末跑去這些離我家也不是很近的報刊亭,一般都是黃花菜都涼了,這個時候就只好訕訕地問店主再買一本《萌芽》,不過《萌芽》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所以那段時間其實只買到過一次《南方週末》,但足以對我當時的幼小心靈產生巨大的震撼了。後來得知原來可以直接在郵局訂報紙,還可以一整年一整年地訂,還有這種好事!我急匆匆就抄下印在報紙最下面的郵發代號,騎着自行車去家附近的郵局,虔誠填下郵發代號,家庭地址,當時三塊錢一期,交了一百多塊錢吧,可能還是填的匯款單形式,一切妥當後就是回家等待每週四的到來了。

一直到某個週四,我一回家我媽就把一份報紙遞給我,一邊抱怨着「送報紙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直接把報紙扔進來的。喏,你的報紙。」啊,是《南方週末》。

《南方週末》最特別的板塊當然是「特稿」板塊,這也是和它作爲週報的形式,互爲因果的。在相比日報更傾向於時效性而言,週報總以犧牲時效性來進行更多的深度挖掘。

這大概也是我第一次接觸到這種叫「特稿」的文章形式,一篇完整的特稿,會佔到整整兩個版面。就在那時,我看到了好多的,頗有一些在後來被視爲經典的特稿,「霧霾之下」、 「差生韓寒」……它的特稿標題喜歡用四個字,就像它刊名的四個字一樣,周正而不失力量。

一般在文章的最後,都是一句簡短的,卻讓人讀完心中莫名像長了個結般的話,而在最後的最後,句號後面會蓋一個紅印章「南」字的logo。

後來看到南香紅對於特稿這種形式的認識:「我想在速死的新聞中發現點永恆的東西,以新聞的短暫生命挑戰恆久。」這就是《南方週末》想做的事情,也是準確表達了我心中對於紙媒時代浪漫的理解。

2019年有一期《十三邀》裡,項飆老師說:「上世紀80年代,你的整個青春期處在文化熱之中,它有很多報告文學,報告文學對我影響是比較大的。」後來我的一個老師,作爲項飆的同齡人,也向我們再次印證那個年代對於報告文學的狂熱,會對一種實踐的東西有一定的嚮往,他們流行買一本叫《收穫》的文學雜誌。《收穫》總會發表一些中長篇小說,但是它們對於社會的關注度、基於社會觀察而寫成的文字使他們看起來又像一篇篇報告文學。

而我的青春期,大約十年前,那是公知盛行的年代,那時,公知還是一個好詞。作業本、姚晨、方舟子,當然還有絕對繞不過去的韓寒。那時,哪個憤世嫉俗的年輕人沒有買過一本韓寒的《獨唱團》?雖然它就像流星一樣,只留下了一本創刊號就杳無音信。但某種程度上也就像公知這股風氣一般,隨風飄散了。後來韓寒自己也說了:「在我們這個年代,做事的人一定要多,而意見領袖一定要少。」所以我慢慢也不再沉迷於這種虛無的、居高臨下看社會的虛幻視角和自己對於世界悲天憫人的想像之中了。後來《南方週末》也被罵公知味很濃,它和韓寒的相互推崇似乎加重了這份公衆的認知。

其實咪蒙很有意思,她學嚴肅文學出身,本來是新聞界大名鼎鼎的南方系的記者,就是我前文有提過的《南方週末》;後來給韓寒的《獨唱團》供過稿,不誇張地說,她寫的那篇《好疼的金聖嘆》是整本雜誌中我最喜歡的一篇,行文之流暢,用詞之幽默,立意之輕盈,都讓人印象深刻。

她也寫豆瓣的影評,被陳柏霖轉發,成爲微博上小有名氣的博主,現在叫做「KOL」。她就像一個紙媒時代最快適應到新媒體時代的弄潮兒,聞着新鮮的味道就離開已經開始式微的紙媒。如果時代像潮流,那麼她是一葉先行離開的小船,而龐大而沉重的傳統媒體氣喘吁吁地後面追隨。

爲了發展,以報刊出版業和廣播電視業爲主的傳統媒體當然開始尋求轉型,融媒體時代就這樣到來,《南方週末》也不太例外,它甚至還有一個APP。那時我已經高中了,開始住宿,甚至一個月都未必能回家一次,於是已經停了《南方週末》的報紙訂閱。我試着打開APP搜索一篇我曾經最喜歡的刊登過的影評(哈,就是那篇寫《了不起的蓋茨比》的「關於蓋茨比的一切」),是熟悉的文字,但不是熟悉的感覺。

所以我開始去學校圖書館的報刊室報到,這裡會訂閱一些雜誌,每週都會有最新的送來,憑學校的讀書卡可以坐下來閱讀,但不可以帶出館。

高三每個中午的午飯後,每個人都有半小時的午休時間,在大多數人用來午睡的時候,我和室友都用這個時間從食堂走到二樓圖書館,挑一本《vista看天下》或者《南方人物週刊》,相對着坐在靠玻璃窗的座位,中午時分,整個校園都很安靜,圖書館也沒有什麼人,只剩下我們翻書頁的聲音。伴隨着冬日陽光透過玻璃在書頁上跳躍閃動,是很美好的校園午後記憶。

再後來我和報刊這件事就似乎已經沒有聯繫了,我不再執著於紙刊。或許是因爲紙刊的獲取渠道對我來說太難了,我到處漂泊,沒有一個可以固定收一年報刊的地址;也沒有能隨處找到報刊亭的運氣。也或許和我後來看到一些新媒體時代還不錯的特稿和深度報道有關係,特別是GQ的選題都特別有意思,甚至寫過「咪蒙」這個現象,雖然這些選題在紙媒時代可能會被批評「選題太軟了」。

直到有一次去青島玩,我和黃老師在江西路地鐵站旁邊的肯德基吃飯,黃老師去取餐,我低着頭玩手機。這個時候我聽到有人在小小聲和我說話,我確認了兩遍確認是在和我說話,擡起頭看見一個戴着眼鏡笑瞇瞇的奶奶,

「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我心中有些警惕。

「買一份報紙吧~一塊錢一份~」奶奶笑容很羞澀,聲音也小小聲,唯恐打擾到別人似的。

「不好意思。」我拒絕了。

奶奶也不堅持,直接就離開了。

吃完飯,我們走出肯德基,看到肯德基門口有一輛郵政的綠皮自行車,還掛着一個郵包,想到老奶奶應該是騎着自行車來的吧,再想到以前上學早,總能看到送報紙的大叔騎着綠色的自行車也是一大早來送報紙,心中就有一絲關於過去記憶的衝動。

「我們回去買一份吧。」 想到手頭還有買早餐剩下的零錢。

推開門,發現老奶奶就坐在自己戴的馬紮上,小小地蜷成一團坐在肯德基的角落裡。

我拿出錢,「你好,請給我一份報紙。」

奶奶愣了一下,擡起頭來,她天生有一副向上的眉眼,看上去總帶着慈祥的笑容。動作很輕地抽出一份報紙,然後很輕卻有力地對我說了一句謝謝。我當時心中有一萬句想說的話,卻一時梗住,只記得說了句沒事就匆匆轉身。

我坐在五四廣場裡,咬着餅,把報紙翻來覆去地翻看,又想起初中在陽光很好的下午,在書桌前嘩啦啦地翻着南方週末看的場景。

至此,我意識到,對我而言,報刊雜誌這些紙媒對我的重要性已經脫離了它作爲承載方式上的,形式的東西,而是已經變成了美好記憶和實體情懷的代名詞,在它像一條河流一樣流淌過我的青春期,並且留下了一些東西時,它教會了我看世界的方式,就像南周某一年的新年賀詞一樣——「世界觀比世界大」。它先是告訴我要對世界保持警惕和批判,再告訴我要保持柔軟和善良。而每當我再次拿起它們,我又會被精準重置到那個十幾歲的我。 (練習曲/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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