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青春與鍵盤 90後網遊玩家最後的祭文

愛玩網百萬稿費活動投稿作者 黑無常 ,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有人說,90後是80後的派生詞,卻一直扮演着這個時代年輕人中的負面角色,有些像凱魯亞克筆下“垮掉的一代”。

作爲一個90後生人,筆者對這個評價不置可否。我們是喝着高樂高,看着數碼寶貝柯南,在絕大多數都是獨生子女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一代人,又不可避免的在人生最曚曨的年紀進入了遊戲世界,其後不知是遊戲改變了我們的生活軌跡,還是我們改變了遊戲存在的意義。這裡不想過多贅述沉重的話題,只是用真實的事蹟,記錄下一羣90後的遊戲人生。

80後的大哥大姐們從小打街機,而我們90後的遊戲人生,則是從網吧開始。

我們這一幫從小玩到大的夥伴,如今最小的也已經21歲,即將和青春時代說再見,也已經和玩過的多款網遊說了再見,於是在徵求數個當事人同意的情況下,纔有了這一篇關於遊戲,關於青春祭奠的文字。作爲當事人的一員,如果太多的篇幅闡述自己,未免會有裝逼造作之嫌,這裡就從其他幾個主人公講起,我的事蹟,則會出現在每一個自己親歷過的時刻

鐵牛的匹夫之怒

1994,竇唯張楚、何勇在紅磡留下最後的絕唱,也就在那一年,鐵牛的農民爹媽相識相知相戀,生下了他。雖然二老並不知道什麼是魔巖三傑,但這卻是他日後最愛誇耀的資本:老子就是搖滾的大黃金年出生的!

我和鐵牛小學相識,他小我兩歲,在他二年級時縣城裡出現了第一個網吧,名字也是潮冠當代,叫“地球村”。但那時身爲小學生的我們並沒有太多機會進入網吧,所謂的機會就是——真沒錢。一直聽周圍的高年級學生說着CS,說着星際爭霸,偶爾能跑到網吧門口,對着門縫裡面的畫面張望幾眼,便足以憾慰平生。

三年後,勁舞團出現,不知道大城市如何,但我所在的小城市已經玩瘋了。我們跑去網吧的次數也越來越多,雖然沒錢,但看人玩遊戲也是一種快樂。鐵牛看得尤爲入神,多次有人去廁所的時候邀他操作一陣,那鍵盤的律動和舞步的快感便是他最爲享受的時刻。

直到上了初中,我們大多住校,纔可以拿着生活費準時給地球村上交,同時也認識了那裡的老闆。這人是個喜歡玩蝴蝶刀的80後,左手臂上纏着一片劣質紋身,右耳上常年夾着煙,有時兩隻耳朵都夾着,整張臉看去像是一門簡化版的機關炮。

我們叫他“成哥”,見面打招呼的原因是爲了防止日後不被他搶女朋友,畢竟他的花名甚至要超過了地球村的名號。但是後來事實證明,我們想多了。

那時打CS已經完全變成了老土的代名詞,網吧裡幾乎只有兩款遊戲,大話西遊和勁舞團。我們都屬於玩勁舞團的一類,當中玩得最好的就是鐵牛,這裡得說說他外號的由來:因爲他爸的外號叫鐵牛,所以我們打小便這樣叫他。本地的風俗就是如此,記得曾經有一個同學姓塗,一次家長會時有人看到他爸的名字叫“塗大有”,於是這廝便被同學們叫了數年的“Toyota”,不知道這樣的風俗是怎麼興起的。

鐵牛那時教我們的技巧,有些我到現在還記得:上130的歌時六個指頭絕對不要離開鍵盤,一定要牢牢的壓在上面,這樣按舞步時會快很多。記得千萬別看右邊的時間,會分散你的注意力,影響你的心態,你想成爲高手,一定要胸懷天下,心無旁騖。

他正是靠這種卓爾不羣的技能成功泡到一個姑娘,一個初二的姑娘。

少年初識情滋味,兩人迅速牽手接吻,私定了終生,如果不是學校管着,只怕是孩子都有了。一時間同出同入同勁舞,甚至還一度要去打情侶耳釘,好得一塌糊塗。

網絡配圖

但鐵牛最不該乾的事,就是把這姑娘介紹給成哥認識。

其中的過程不多贅述,結果就是成哥把到了那個姑娘。那天鐵牛查宿不能出來,她在網吧上通宵,成哥大方免了她的網費,還送了她一身melody套裝,半夜趁這姑娘迷迷糊糊的時候,抱去休息的房間,其後房間內發生了什麼事,也只有兩人知道了。

那個女生的名字到現在已經很模糊,記得她隔日再見我們,儼然已是一副大嫂模樣,對鐵牛的態度更是天差地遠。

手速再好又如何?哪比得上一套時裝的威力。

鐵牛大受刺激,暴怒之下發誓要砸了地球村。

既是兄弟,遊戲要同玩,架也要同打,一番簡單的商議過後,砸網吧的事就定在了當晚。那晚還會出現其他幾位本文的主人公,但後文中會一一出現,這裡先不多提。

當晚我做了這輩子最爲瘋狂的事,現在想來也是最爲丟臉的事。

人生第一次謀劃去砸一家網吧的場子,誰能不怕?於是有人想出一條妙計,不如喝點酒,本地特產包穀酒,半斤下去定壯慫人膽。

果真如此,在地球村外的巷子中,幾人湊錢打來幾瓶散裝酒,我仰頭對着瓶子一氣連吹,50餘度的白酒像是清冽的山泉順流直下,不知有幾兩過喉,那股酒氣分兩邊走,一股浸透五臟六腑,一股瞬間直上頭頂,我扔下瓶子大喊一聲:走!

一馬當先衝出巷子,一腳踹開地球村的大門,拉下褲鏈,一泡尿就衝了進去。

成哥背對大門,正玩得起勁,聽到騷動回頭一看,大怒之下跳起來罵了幾句,正準備衝上來時,鐵牛已從我身後一閃而出,那時我們誰都不知道他帶了刀,一把柴刀。

刀鋒及肉,成哥的眼中出現了一種從未見過的神色,很多年後我才知道,那種眼神叫作恐懼,人之將死的恐懼。整日伴隨他的蝴蝶刀早已掉到了不知哪個角落,剎那間可以看到他眼中整個人生的鏡頭飛快閃過,什麼網吧,什麼票子,什麼妹子,都不及眼前這劈柴的刀子。

上下七刀,刀刀見血不致命。

年少不曉世間王法,只知他日若得報怨仇,血染潯陽江口!

很多人的青春回憶中只有“碧浪沙灘青梅酒,陽光海風少年人,”而鐵牛與我們的青春,自以爲充滿了打虎人的情懷,但後來想起,不過是“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單純莽撞罷了。

沒有多餘的人動手,只是鐵牛和成哥兩人的事,加上我做了一件被恥笑了數年的糗事而已。

當晚我們全部被派出所帶走,由於當事人年歲太小,雙方協商下,賠給成哥兩萬,不知家中大人如何運作,本應被立地開除的鐵牛變成了留校察看,後來被送去當兵,而我得了一個警告處分,就連處分的大紅通知單上,也並沒有寫清楚我做了什麼。

地球村從此關門,因爲當晚上網的還有幾個小學生,加上出了血案,查封就成爲了註定的事。

地球村沒了,成哥也不見了。但這樣一個巨大的商機註定不會寂寞太久,勁舞團的技法還未生疏,城裡又多出了幾家新的網吧。而我們回到學校後,竟成了英雄一般的人物。

勁舞團還在玩,只是在我們去新的網吧時,總有幾臺機器是早已被預定好的。

小龜的無能爲力

那晚鐵牛砍人時,有個小子畏畏縮縮躲在門外,待一切塵埃落定他纔開始大聲叫囂,不知道的都以爲是他砍的人,這小子名叫小龜,我的初中同窗。

人說90後都是殺馬特,喜歡弄成爆炸頭,在我看來,這不過是個人審美而已。我是十年不變的髮型,二十歲前每天清晨只用五指梳攏好,隔三個月剪一次就行,20歲後才習慣用梳子。而鐵牛則是標準的當兵頭,整齊而清爽的短髮。

小龜就大不一樣,他爹媽常年在外,家裡只有個年邁眼昏的奶奶照看,萬事都由得他。於是經常變換一些驚世駭俗的髮型,有一次頭頂一個七彩的髮型出來,但由於縣城的染髮水平實在有限,這七彩中還有些顏色交叉感染,整個就像是一隻被踩得稀碎的瓢蟲。

上面說過,那時的網吧裡基本只有兩款遊戲,勁舞團和大話西遊,當地網吧的機器帶不起魔獸世界,有wower出現是更爲後來的事。

小龜就是專門給人代練大話西遊,通宵跑200環,一晚上的標配:10塊錢,一包煙,一桶泡麪,一瓶水。

他的手速挺快,基本一個小時多一點就能跑完一躺,我們看他厲害,多次想拉他入勁舞團試試,說不定能成一代大神,但被他委婉拒絕:玩這個我一天晚上還能掙十塊錢,有煙抽有水喝,玩你們那個非主流遊戲做毛!

小龜代練的主人叫文哥,三十出頭,平日裡騎一輛太子摩托,沒事就將油門轟得震天響,幾里路外就知道是他來了。文哥夏天喜歡脫個光膀子,肩膀上一條臥蠶疤,隱藏着年少時無數的故事,其人眼神中也是時有暴戾,讓我們這羣半大小子望而生畏,和上面那位網吧老闆完全就是兩種人。

這文哥有兩個號,一個龍王大仙,一個男人逍遙生,小龜代練的是大仙,而男人號則是一個陌生的小孩在練。兩人間時常有種爭寵的意思,但小龜的手氣明顯要好些,幫文哥衝上了一把四級神兵,一時間受盡寵愛,經常在通宵結束時文哥會來叫他去吃早餐。

但小龜的美好日子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爲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改變了他的網吧生涯。

那個代練男人號的小孩有一晚上通宵時睡着了,沒有完成任務,清早文哥來時,冷冷的看了一眼,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叫醒他後帶了出去,小龜也跟在一起。

數個小時後,小龜獨自回來,渾身發顫,說:我,我再也不做代練了。

我們問他何事,小龜要了根菸點燃,接着催促我們離開網吧,到了本地體育場的一個角落坐下後,他才說出了剛剛發生的事。

他們走出網吧後,文哥在門口的商店買了塊香皂,又從太子摩托車上取了一條麻繩出來,將那小孩捆個結實,帶着小龜一起,來到了一處僻靜的河邊,一腳就將這小孩揣進了河裡。

河水不深,但足以將這捆成糉子的小孩淹死了,文哥掏出香皂對小龜說:拿着,給這個狗日的洗澡,香皂不洗完不準上來。

小龜趕緊跳下河去,站在泥沙中將這小孩扶穩,他說那孩子當時臉色青白,一個勁的哭也不敢說話。他不知道怎麼辦,也差點哭出來,但文哥在岸上惡狠狠的催促,如果自己再不照做,不知道是什麼下場。

他就只能給這個孩子身上塗香皂,一邊塗一邊狠狠的捏,想讓這香皂消失得快點,但是一整塊啊,哪有那麼快就能用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文哥在岸上一直坐着抽菸,好像也是累了,才厭煩得起身騎摩托走了。小龜才趕緊把這孩子背上岸,把繩子解開,讓他趕緊回家,還不能跟家裡大人說,完事纔回來找我們。

我們聽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大家都在想一件事,不知如果當時出事的是小龜,我們是否能救得了他。

終於有人說:別做了,別做了吧!以後大不了不來網吧就是了。

小龜掐滅菸頭,嗯了一聲。

從那天后很長一段時間裡,小龜都讓家人送他來上學,也再不見他來網吧。

初中畢業後,小龜跟着親戚去了浙江台州打工,一走數年。就在今年,這小子衣錦還鄉,在本地開了一家“神龜烤吧”,風靡全城。

七彩頭型不再,但烤大腰子的手藝卻像極了當年那個跑200環的他,飛快而嫺熟。我問他還玩大話麼,他說當然玩,現在都飛昇了,店子打烊後就跟隊友去通宵一條龍,優哉遊哉。

這家烤吧內,不斷有年輕人進進出出,經常可以聽到他們眉飛色舞的說起艾歐尼亞的盲眼人,或是一本正經的模仿“將混亂的時代扯回正軌”這樣的語音,這些愛玩遊戲的年輕人,不知道他們的青春又經歷過什麼,或是正在經歷什麼。

後記

很多人年少時過得渾渾噩噩,按照這個世界定下的規則戰戰兢兢的活着,眼望着如太陽般燦爛的年紀稍縱即逝,徒留下時光一去永不回,往事沒有回味。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所幸,我們有過這樣的記憶,這樣的遊戲人生。

90後遊戲玩家最後的祭文這次就講到這裡,其後還有關於我們的很多故事,因爲WOW的相識相殺,征途中那些污穢不堪的記憶,一個又一個的玩伴登場,以及這輩子都忘不了的那些姑娘,未來有機會再一一爲大家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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