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小唯, 凡人大多薄倖,你不要用妖的眼光來衡量凡人。”
她驀然站到我面前,騰上半空, 眼睛剛好對上我的眸子, 瞳孔裡流光溢彩, 五色繽紛, 雪白長袖緩緩一舞, 飄出丈外,聲音空靈傳來,“殿下雖是上神, 也是男子,不是男子眼裡都只有女人的皮相麼?”
她的確是極美極美的一隻妖, 不用妖術便可魅惑人心。
其實我原並不想傷害她, 她問我怎麼能這麼狠心, 她怎麼不問我若是不狠心,天庭又會如何狠心的對待我。
彼時, 我在天庭可謂是如履薄冰,來不得半點失誤。
搖頭,目無表情看着她,斂起身上的仙氣,淡淡說:“小唯, 你的皮相是空的, 在我眼裡你只是一隻狐而已, 哪有什麼美麗狐妖, 不過是凡人障目罷了。”
小唯一旋衣袖, 全身突然赤/裸下來,潔白到晶瑩, 長長黑髮卷着纖腰,胸膛起伏,貼在我身上,泫然欲滴問我,“殿下,那現在呢,能不能讓那王生愛我一世?”
“用皮相換來的愛情哪裡值什麼錢,你已經吸食不少人心,該收手了。”
手掌一翻,淡青色仙氣凝聚成一個圈繞在我的指尖,只消一個用力,無需任何仙法就可以將其收復,眉間微涼,小唯也感覺到了我身上的仙氣,往後退了兩步,躲進角落,變回白狐模樣,小小的,十分可憐。
“殿下,我不求和王生一生一世了,只求和他春宵一夜,還求殿下成全。”
搖頭,“不行,即便你今晚不來,我也不會放過你。”
雪白的小唯俯在地上,輕輕的低泣,“只要他心甘情願一夜,小唯就跟殿下走,”說完擡起頭,目光嫵媚,“小唯也可以同殿下說一些你阿孃早年的事。”
我微微偏了偏頭,這個小狐狸幾時開始瞭解人心了,對她說:“人妖不通婚,而今你若破了關係,便是死罪,萬劫不復。”
她見似乎有了轉機,平靜下來,回答我,“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死又何妨。”
我突然有些好奇,那個王生有着什麼樣的魔力,可以令一隻修行千年的妖不惜性命也要和他在一起。
她竟祭出自己的妖靈,那是一枚湖藍色的狐魂,她說,可以將魂魄放在我這裡,若是她反悔,我隨時可以捏碎那枚魂魄。
突然笑了,她不過一隻妖,我會需要壓制她的魂魄來拘她麼,她與我母親本是一族,其實她變作紅狐的那一刻已經令我有些窒息,嘆了口氣,“十天,我給你十天的時間,若他不願要你,你就乖乖回來,只要遲一個時辰就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雖不要她的魂魄,但我卻從她身上取了根狐狸毛,懶的開口,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她漫步走到我面前,表情清純高貴的就像個仙子,“我的確是只妖,喜歡不擇手段,心狠手辣,王生的確只是個凡人,還或許有些薄情,但你呢,你根本沒有心。”
小唯走了,剩下一個淡淡背影,凡間十天與我來說並不長,只是天庭十分嚴格,我不願被拿了話柄,決定將小唯這件事原原本本瞭解一遍。
用銅盆打了一盆水來,閉上眼睛,手指浸在水中,將雪白狐狸毛放進水中,捻指唸了聲九霄美狐小唯,水中蒙起一層霧,散去浮現出的是一副流動畫面,時光倒回至半月前。
塞北邊關,胡人大軍入侵中原,於雪中安營紮寨,九霄美狐公主小唯爲了吸取人心,扮作歌女在營中吟唱,曲調悲涼,美若銀月,一身雪白綢緞,鮮紅貂絨大衣,撥動胡琴,我突然對那樂器有了幾分興趣,唱的竟是詩經。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青青子衿,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風雨悽悽,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
歌聲未停,胡人首領將其抱回大營,扔在羊毛氈毯中,小唯表情似乎有些危懼,目光卻是安靜而淡定的,甚至有了幾分狠戾,她本就是來吸食人心的,這樣人數衆多的大營自然是再好也沒有了。
雪白綢緞落下一半,露出潔白鎖骨,好似月光,胡人開始剝她的衣服,她既不躲避也不迎合,漠然躺在原地,目光一轉望向千里之外。
畫面一轉,風雪之中,千里外大都督王生率領大軍準備進攻胡人大營。都督身高八尺,修長挺拔,玉樹臨風,手中一把鳳翅金鏜重達兩百斤,就停在胡人軍營西側十里之處,月色照亮他的面容,丰神俊朗。
金鏜一揮,成千上萬大軍朝着胡人大營而去,殺戮聲過後便是鬼哭狼嚎,王生手中兵器所過之處必定是滿地鮮血,少年英雄,意氣奮發。
進了大帳,金鏜一撐便要了胡人首領的性命,單手抱起小唯,原本乾淨清澈的畫面竟幻化出一片緋紅之色,這畫面原本就是小唯記憶所生,顏色會依據她的心思而變,當她愛上一個人的時候,顏色纔會變的緋紅。
大概因爲這一生,從未有人救過她吧。
一戰成名,王生救回了傾國傾城的異族舞姬小唯,畫面流動極快,不久大軍來到關內一個小鎮,原本寂寥之處立刻熱鬧起來,歌舞昇平。
小唯在客棧的房間裡沐浴,輕輕的唱,她很美,而且美的毫無妖氣,我想王生必定是無法拒絕她的,任何人都做不到,即便是神仙也都未必。
她的確令我想起我的母親,當初她是不是一樣那麼深的愛着我的父君,結局卻並不好。
歌聲突然停了,王生站在房間的另一邊,小唯輕易就能穿過房門看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他猶豫很久才敲門說,“小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