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無歡依舊十分惦記青樓這件事, 我心裡默默寒了一下，仙凡不通婚，我是不敢想象如果他出一下格, 結局會如何, 這個沒下限的小仙君居然很無恥的和我說, 沒關係, 只要到時候念個決讓對方失去記憶就好了。
他十分無恥的大言不慚, 讓我下了個決定，在暗暗鄙視了他一百遍之後，警告他, 絕不允許離開我的視線。
從沒有想到原本簡簡單單的下凡竟會變得如此複雜，要拘押小唯, 要看着無歡, 還要提防夜修, 還不能讓江都百姓知道此地出了狐妖，出了神仙。
那一年我還很年輕, 十分沒有經驗，若換了現在，我必定先將無歡趕回天庭，捉了小唯，最後燒死夜修, 再簡單也沒有的一件事被我硬生生變的十分複雜。
天亮後, 江都又恢復了熱鬧, 無歡很好奇街中鬧市, 終究是比天庭有趣許多, 我站在都督府對面望着門上那道牌匾，仙法仍在, 只消一個決就能用仙障罩住這裡。
終於無歡少爺精挑細選好了走到我面前，興高采烈的要拿出來給我看，卻被我推到一邊，他轉過頭去，剛好看見都督府裡走出兩個女子，均是美若天仙，一個是小唯，而另一個衣着華貴應該就是王生的正妻佩蓉了，跟在她們兩個身後的還有昨日遇見的姑娘夏冰。
小唯看見了我，略微對我點了點頭，無歡在我耳邊輕輕的說，“那個不是九霄美狐的公主麼，她怎麼進了都督府？”
我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街上人來人往，夏冰穿過街道走到我面前，垂頭喪氣的說：“那個小唯明明就是個狐妖，卻又捉不到把柄，如今怎麼辦？”
無歡看着她，一下有了興致，整理了雪白貂絨袖口，大冬天搖着摺扇，也不顧夏冰滿臉不可思議表情，回答她，“小美人，我和你說，狐妖入凡塵，需食人心來維持法力，你只要將她困在房裡，她就必定露出狐狸尾巴來。”
黑色油紙傘已然收起握在手中，拇指輕輕握了握傘柄，看了眼無歡，笑了一聲，“這個主意不錯，姑娘你可以試試。”
夏冰顯然不信，漂亮眼睛光芒四射，“你們怎麼這麼瞭解妖精，難道你們也是妖？”
這個夏冰或許長的很漂亮，穿的卻是破破爛爛，無歡本想親近一下，又嫌她髒，正在猶豫不決，夏冰突然下定決心，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臉，“好，小白臉，就聽你的，本姑娘今晚開始吃飯，睡覺，上廁所都跟着她，絕不許她離開我的視線。”
無歡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長了這麼幾百年，除了他祖父可以略微教育他兩句，整個天庭無不尊稱他一句仙君。只是沒想到無歡竟還挺受用，回她：“小美女，那都督府就交給你了。”
夏冰正色，解釋說，“我不是什麼小美女，我叫夏冰，三代都是降魔者，專門除妖的。”
無歡表情稍稍抽搐了一下，竟點了點頭，此時王生的妻子佩蓉也跟着走了上來，那是個十分端莊溫和的女子，性格也極好。當時我對感情並不瞭解，也不感興趣，並不知道我答應小唯的那件事會對她有多大的傷害。
都說神仙仁慈，其實並非如此，他們之所以仁慈許多時候是因爲他們的冷漠。
寒暄過後，默默看着夏冰離開，片刻無歡才悠悠然對我說，“幽雲，凡間的女孩子果然比天庭的有趣多了。”
我搖頭，提醒他，在凡間一定要小心，若是被百姓知道了身份，到時候給我們徒增煩惱。
他嘆了一聲，對我說，“那個夏冰長的真好看。”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仙君，在天庭早已見慣漂亮仙子，凡間的本就算不上多好看，而我又太多的事要擔心，動情這件事對我而言實在太過奢侈。
當晚，我又取出小唯的狐狸毛，透過水鏡可以看見都督府，畫面煙蘊過後，逐漸清晰起來，波光淋漓中我看見小唯站在王生的房間外，靜靜的一動不動，就好像一株沒有生氣的植物。畫面一轉，房間的內帳中卻是春光無限，我聽見無歡呼吸微微有些變化，看了他一眼，我們是仙君又怎麼會被凡間淫/靡所吸引。
只可惜我忘記了他還只是個修爲淺薄的小仙君，之所以地位高貴不過是因爲他的血統，他的出生罷了。
王生撫着佩蓉白皙修長的腿，慢慢分開，攏在自己腰上。佩蓉很美，與小唯不同，那是輕如溫泉的美麗，長髮卷在榻上，她靜靜看着王生，手指覆在他的脣上，他咬着她的鎖骨，這就是凡間的慾望。
佩蓉看着他的眼睛，問他：“你是不是想納她爲妾？”
他搖頭，對她說，“你在說什麼呢，你我是結髮夫妻，我只愛你。”
佩蓉又問他，“那你的意思就是說你不愛她？”
他目光微微一驚，片刻回答她，“你是我的結髮妻子，我只愛你。” 他輕輕咬着她的脣，手解開她的衣襟，露出豐滿胸膛。
我看見他的眼神，漠然笑出聲來，轉過頭對無歡說：“他在說謊。”
但令我吃驚的卻是，無歡臉色緋紅，不知所措，心裡一默，手掌一覆，畫面陡然暗下，他這纔回過神來，深深吸了口氣，目光卻仍是有些迷茫。
我告訴他，“這是凡間的情障，只會影響我們的修爲，我想你應該回天庭去。”
他故作輕鬆笑了笑，“你不要大驚小怪了，我不過是有些驚訝罷了。”
打量了他片刻，回過神，手掌翻開，畫面再次清楚起來，但這次卻是小唯走進房間，跟在後面的是夏冰。小唯依舊是千年不變的安靜，走在一張古琴前，慢慢的談，我並不知道她心裡在想點什麼，只覺得她目光很冷很冷。
無論夏冰如何激她，她都不會生氣，因爲夏冰根本就抓不到重點，她完全不在意別人說她是不是妖，她在意的只有王生到底愛不愛她。
僅此而已。
狐族本就是爲愛而生的，一輩子只會愛上一個，從此一生不變，對方若不在了她也就不在了。
夜越來越深，夏冰和衣在貴妃榻上睡去，只剩下小唯一人躺在牀上，我看見她慢慢縮成一團，躲進被子裡，變回一隻小小白狐，那麼柔弱，那麼可憐，她本可以繼續在邊塞生活，卻爲了一個凡人最後失去了自由。
狐族是不可以愛上誰的，若不能比翼齊飛，就註定灰飛煙滅，無關對錯是非，這就是命。
小白狐的眼角緩緩滲出一滴眼淚，晶瑩剔透。